第二十二章 深夜(一)(2 / 3)

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他打小脾氣就差。家裏偶爾會有吃不上飯的時候,他漸漸地便學會了去別人家拿。如果被人罵了他就毫不客氣的罵回去,有人跟他動手他便想也不想的還手。

那會兒他雖然還是個小孩,卻凶殘的很,挨打了也不喊疼,隻是用一雙野獸一般的眼睛狠狠的瞪回去。一旦對方停手了,他便立刻瘋狂的反撲回去。他拚著一股不怕死的狠勁,在體力的巨大差距麵前,他常常手邊有什麼就砸什麼,不管是石頭沙子甚至是剪子菜刀,抓到什麼扔什麼,這股瘋狂的盡頭反而將不少身強體壯的男人都給嚇住了。

有幾個大人在他手上吃了虧,最嚴重的一個差點被扔過來的菜刀剁掉了半個手掌。時間一長,漸漸地也沒人敢管他了,被他偷到的人家隻能暗叫一聲“倒黴”也就由他去了,再也沒人敢和他正麵交鋒。

“何家的小孩是個小瘋子”這話不知什麼時候就在村子裏流傳開來。

其實他原本就沒有幾個朋友,同齡的小孩玩起來也不願意帶他。因為他的母親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把他抓過去,罵他一頓貪玩,跟他湊在一起對於孩子們來說實在是過於掃興。

再加上他“瘋子”的名稱逐漸傳出來之後,家家戶戶都要警告孩子離他遠點,他終於越發的孤僻了起來。

在這樣的環境下,學習成績自然也是好不了的。

父親有點錢就要拿去賭,常常連學費都要拖欠個十天半個月,最長的時候甚至能拖上一個月,害得他差點被趕回家,學校的老師對他也沒什麼好臉色。

他就這麼橫衝直撞的野蠻成長著,直到九年義務教育的結束。

在農村,考不上高中的孩子都是要出去打工的。他那時候才十五六歲的年紀,本來也應該跟著同齡人一起去打工,可那個多年沒良心的爹不知怎麼的,破天荒的產生了點身為“父親”的責任感,折騰了一番之後,竟然給他尋到了一個好出路。

父親有個牌友,六十多歲,也是個老賭鬼。不一樣的是牌友家裏有個有出息的兒子,從不在乎當父親的玩牌輸了多少錢。

那個兒子是個軍官。

何戰的父親打牌手氣不好,常年的輸,牌友常常比他輸的還多,兩人輸來輸去便湊到一起喝一頓酒。

喝多了之後何家的父親回家打老婆,打完之後算計著去哪裏弄點錢給維持家裏的生計。牌友則晃晃悠悠的回家,睡在兒子分配到的房子裏,數著兒子寄來的工資,算計著明天找誰接著打牌。

何戰不讀書了之後,他的父親每次喝多了之後除了打老婆還要加上一項活動——向牌友抱怨著自己養了個沒出息的兒子,這不行那不行,出去打工人家都嫌他個子矮,遠遠不如“別人”家的孩子那麼有出息。

牌友也許是被他念叨的煩了,在某一天,兩人雙雙喝高了之後,幹脆給兒子打了個電話,打招呼給何戰要了個參軍的名額。

那時候參軍,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總之這樣的結果對何戰來說還算是撿了個大便宜的。

他無驚無險的過了體檢,政審……一道道的審查下來,最後坐在去往部隊的火車上時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恍惚間還懷疑自己是不是做夢。

我居然真的這麼簡單的逃離了那個噩夢一般的家庭嗎?

他抱著不多的行李,聽著火車站裏前來送行的父母們關切的囑托,或者悲傷的哭泣,心情並不悲傷,反而越發的愉悅了起來。

家裏沒人來送他,走的時候父親隻有一句:“在外麵別給我丟臉,賺到了錢別光顧著自己享福,記得先孝敬家裏的爹媽。”

現在想想,也許他把我送走並不是為了給我謀個出路,而是羨慕牌友那無憂無慮的生活,想讓我混出頭之後也一樣供著他吧。

這點小小的憂慮隻在他的心裏一閃而過,便被離開家的巨大喜悅所掩蓋過去。

汽笛聲響起之後,火車“咣當咣當”的開了整整一天,將他送到了一個南方的城市。炎熱的天氣和艱苦的訓練都沒有讓他覺得痛苦,至少部隊裏是能夠按時吃飯的,教官上司就算是責罵,也是因為他犯了錯,而不像家裏父母那樣毫無緣由。

這裏也沒人知道他的過去。大家都過著一樣的苦日子,最多就是覺得這哥們不太愛說話,天天同吃同住,在一起混久了自然而然的也都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那幾乎是他生命中最愜意的一段時光了,不用考慮生計,隻要按部就班的過日子就行了。雖然辛苦了點,但是比起在家時那種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挨頓罵,遭頓打的惴惴不安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