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把“智力混沌”當作中國人的一種特質來討論,我們不希望人們認為這種特質是中國人所獨有的,抑或說所有中國人都如此。總的來說,中國人曆經千年依然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就證明了他們的智力並不低下,甚至連這種跡象也沒有。

如今已經有不少人知道,在漢語中,名詞沒有形態變化,無“性”也無“格”。同樣,形容詞也是沒有比較級的。中文中的動詞也不受“語態”、

“語氣”、“時態”、“數”和“人稱”的限製。名詞、動詞和形容詞在漢語中幾乎很難說出有什麼可辨的區別。一個漢字,可以任意當作任何詞類,而且不會出現問題。當然,我們並不是在抱怨,漢語不能傳達人的思想,也不是說漢語很難或者不可能廣泛地表達人的思想(盡管情況的確如此), 我們隻是堅持認為,漢語這樣一種文字和結構很容易導致人們“智力混沌”,就像人在盛夏酷熱的午後,很容易昏昏欲睡一樣。

和一個沒文化的中國人交談,通常的感受就是:你很難搞清楚他究竟在說什麼。他說的話就隻有一堆謂語,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整個句子就好像懸在半空中一樣,上不沾天,下不著地。在說話人看來,省略主語無關痛癢。因為他自己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絕對不會想到,這樣一來,聽者無論如何都不知道他主要想表達的內容是什麼。非常值得注意的是,絕大多數中國人經過長期的實踐,都成了猜謎專家,隻要簡單地補充上缺失的主語和謂語,他們就可以準確地知道說話人的言外之意了。常常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句子的形式、說話人的舉止和語調、語境,都沒有預示主題已經改變,但你會突然發現說話人不像幾分鍾前那樣在說他自己,而是在說他道光年間的祖父。至於他怎麼扯開了去,又怎樣拉回來,往往是一個難解的謎。但這樣的絕活,每天都在上演。對一個中國人來說,突然之間,毫無征兆地從一個主題、一個人、一個世紀跳到另一個主題、另一個人、另一個世紀,這實在是太過稀鬆平常了。就像一個人看著玻璃窗上的昆蟲,不需轉移視線就能同時看到遠處山坡上的牛群一樣,實在不值一提。

麵對漢語的動詞沒有時態變化,時空的轉變沒有任何標誌這一事實,可憐的外國人最好的選擇就是通過不斷的提問來把問題搞清楚。就像一位獵人用斧子在人跡罕至的荒野中“殺出”一條路來一樣。“你說的人是誰?”這一點弄清楚後,接著可能還會問“這是在哪兒?”“是什麼時候的事?”“這人又做了什麼?”“他為何這樣做?”“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你每提一個問題,你的中國朋友會用一種困惑的,也許是求救似的眼神看著你,似乎在懷疑你的五官感覺是不是不中用了。但是,這種直截了當的追問,就像堅持不懈追尋的阿裏阿德涅的線團一樣,是引導人們從混沌無望的迷宮中走出來的線索。

對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中國人來說,任何一個想法都能令他驚訝,因為他對此完全沒有一點心理準備。他之所以不明白,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想明白,因為在他進入全新的狀態之前,他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活動一下腦子。他的大腦就像一門架在年久失修的馬車上的鏽跡斑斑的滑膛炮,在瞄準的時候,必須費力調整好半天,即便這樣,到最後肯定還是瞎炮。因此,當一個人被問到諸如:“你多大?”這樣簡單的問題時,他會神情茫然地盯著你反問:“我?”你回答說:“對,就是你。”麵對這個突襲的問題,他振作起精神答道:“是問年紀嗎?”“是的,就是問年紀。”他再一次調整注意力,問:“是問我的年紀,對嗎?”你回答:“是的,就是問你多大。”“五十八歲了。”他總算切中了正題,他的各個部件終於正常運轉了。

中國人智力混沌的一個突出例證是,人們普遍習慣用事實本身來解釋事實。如果你問一個中國廚子:“為什麼你做饅頭時不放鹽呢?”“我們做饅頭是不放鹽的。”這就是解釋。“你們城市裏有那麼多好的冰,為什麼在冬天儲存一些冰塊呢?”“是的,我們這個城市在冬天儲存冰塊。” 一位拉丁詩人說過:“幸福就是了解萬物的原由。”如若這位詩人生活在中國,恐怕他得把這句格言改為:“不幸就是試圖探尋萬物之原由。”

中國人智力混沌的另一個標誌是,一個普通人沒有接納一個觀點然後把它原原本本地傳達給另一個人的能力。讓A把一件事告訴B,希望C能約束自己的行為,在中國,這是一種最愚蠢的做法。要麼因為當事各方不明白信息的重要性,導致信息根本沒有傳下去;抑或是消息傳到C那裏時,已經走了形,導致C 無法理解。這個傳遞消息的體係就好像是一台複雜的機器,你如果期望三個齒輪能緊密地咬合,不會因摩擦而導致失靈,這簡直無異於癡人說夢。即便是那些智力出眾的人,也很難將接納的觀點完全不添油加醋地傳遞出去。這就像一根插入清水中的直棍,必然會因為折射,看上去像折斷了一樣。

一個善於觀察的外國人,處處都會遇到這樣的奇怪現象。對一些奇怪的行為,你會問:“是啊!”對方簡單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