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倬雲序
讀了岱峻先生的大作,既感親切,又多感慨。
我是中研院在台灣錄用的第三代:在南港的前輩,都是我的師長,對我教誨之恩,終生不忘。後來回到大陸,拜見留在大陸的前輩,他們也都厚待如子弟。這本書中的故事,在我而言,猶如家乘。
至於感慨,緬懷中研院創業之時初,人才鼎盛,風雲際會,不過數年,就成績沛然。如果沒有後來幾十年的變故,中國學術界的發展,可達何等境界?
本書最後一章,討論胡適與李濟二位對於學術發展觀點的歧義,也值得我們深思。胡先生樂見中國在學術上有人(例如楊振寧、李政道)嶄露頭角。李先生則關心,如何在中國有一個發展學術的良好環境,他尤其盼望,中國人的學術工作,不受任何教條的約束和幹涉。李先生的意見,應當是我們努力尋索的理想境界。
許倬雲於匹茲堡
2012年5月4日
前言
衣冠之謂,亦代指文明。《左傳》有言:“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民國曆時甚短,僅三十八年,極盛期即戰前的“黃金十年”。成立於1928年的國家最高學術研究機關中央研究院(簡稱“中研院”),無愧民國政府的美服桂冠。
有人這樣評價中研院全盛時期的學術水準:“生物組接近世界最高水平,數理組與世界頂尖水平不相上下,人文組幾乎達到世界一流水平。”其人文研究,集中於曆史語言研究所(簡稱“史語所”)和社會科學研究所。史語所在戰前的十年間,組織了十五次河南安陽發掘和三次山東城子崖發掘,出土大量國寶,使公元前約一千四百年的殷代傳聞變成了信史;編訂整理了明清史料,校訂了大量文籍,提高了史學標準;民族學和體質人類學的田野調查,取得了可觀進展;在中國東部和西南地區進行了方言土語調查,采集了許多標本,開始了現代化的語音實驗與分析……1932年3月,史語所獲得法蘭西學院授予的儒蓮獎,標誌著在考古、曆史和語言學
等領域得到國際學術界承認。與史語所性質相關,人員交合的中央博物院籌備處(以下簡稱“中博院”),是展示科學與文明的國家“名片”。與史語所、中博院往來密切的中國營造學社,是中國建築史料收集整理與中國現代建築科學研究的搖籃。
1937年盧溝橋事件爆發,國民政府被迫遷都重慶。中研院也開始了“衣冠南渡”的文化西遷。史語所、社會所、中博院與中國營造學社等先後棲息長沙、昆明等地,最後落籍四川南溪縣李莊。學術史也是學人的曆史。胡適、傅斯年、陳寅恪、趙元任、李濟、淩純聲、董作賓、梁思成、李方桂、梁思永、芮逸夫、曾昭燏等,是朝夕相處的同事,又是禍福與共的朋友。1949年以後,這批人分崩離析,或留在大陸,或去了台灣,或到了海外。曾經的道路共同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