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六月,慵懶的午後,我坐在昏暗空曠的禮堂,塵埃在陽光裏歡愉的起舞,舞台上響起沉悶的敲門聲,洗盡鉛華的老婦站在病房門前,與年逾花甲的老翁四目相視時,我的手機響起了微信消息的提示音。
靜溺了三年的頭像出現在會話框的頂層,點開之後,跳出來的是一張網頁,我想起了木心的詩:“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隻夠愛一個人。”紙質的請柬沒有經過郵筒,隔著屏幕出現在我的眼前。
舞台上,坐在輪椅上的江濱柳無奈的感慨道:“想不到,想不到啊!好大的上海,我們可以在一起。這小小的台北……”
雲之凡看了看表,拎起手包說:“我該回去了。兒子還在外麵等我。”轉身朝門外走去。
舞台上的大燈關閉,聚光燈打在江濱柳的身上,他對著雲之凡的背影意味深長的問道:之凡……這些年,你有沒有想過我?
雲之凡側過臉,吞吞吐吐的說道:“我……我寫了很多信到上海。好多信。後來,我大哥說,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老了。”
“王老師,怎麼樣?”坐在一旁的話劇社社長一臉謙和的等待著我的答複。
我收起手機,抬起頭,所有的學生演員站在舞台的中間等待著我的意見和指導,我用手輕輕的拭去眼角的淚水,站起身來,靜謐的禮堂響起孤掌的聲音,所有的學生不知所措的麵麵相覷,一旁的社長見機行事的帶領著大家附和我的掌聲,所有的人鬆了一口氣。
三個月的時間,畢業季的舞台劇,所有人都處於迷茫期,與“青春”無關,與“勵誌”無關,卻是老掉牙的民國往事。
一個月前,我遞交了辭呈,《暗戀桃花源》的舞台劇是我與這個城市之間的告別禮,是我送給他的新婚禮物,也是我和他之間的一種續寫,隻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
三個月前的周末,我窩在出租房內,為話劇社選擇畢業話劇演出劇目時,翻閱手機朋友圈,久未更新狀態的他,難得發了九宮格的圖片並配有簡單的文字“我們結婚啦”,那是一組中西合璧的結婚照,有漢服的中規中矩,有歐洲的浪漫別致,有田園的溫馨典雅,有花海的浪漫深情,隻是一切與我無關,而女主角卻是四年前後來居上的她,那個告訴我,愛情不是排隊買票,從來不講究先來後到的姑娘。
那時候老式的留聲機緩緩的流淌出雲之凡蒼老又無可奈何的聲音:“後來,我大哥說,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老了。”其實最可怕的不是衰老,而是你已經沒有等待的權利。
17年,我和他畢業在即,六月的某一天,我著淡藍色偏襟學生裝配黑色及地百褶長裙站在長沙臨時大學舊址的玉蘭樹下,與著一身黑色中山裝戴黑色學生帽的他,四目相視。不遠處的攝影師說的口幹舌燥,我們卻充耳不聞,他在我的耳邊輕聲的問:“你小說中的采薇和孟溟貽是不是就是這樣相識的?”
我害羞地輕輕頷首,含情脈脈的看著他的側臉說:“你就是我的孟溟貽。”然後癡癡地傻笑。
我坐在電腦前,看著屏幕上形單影隻扮演“采薇”的自己,腦補拍照同在的場景,亦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我有一堆的愛情理論,亦舒說,張愛玲說,卻沒有徐誌摩說。有時候,自我安慰,我隻是敗給了勇氣,其實我敗給了愛情,我忽然很懷念我和他的初見。
那年沉屙舊疾和異地求學在時空上的巧妙碰撞,在未來的日子裏卻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了他。
16年,舊疾複發,我隻身一人北上就醫,外表堅強的人,內心卻是水做的,十四個小時的長途火車,我從長沙哭到帝都。
一家醫院接著一家醫院的走訪,隻為逃脫二次手術,但所有醫生的口徑意料之中的一致,我一邊趕地鐵,一邊涕泗橫流。入院、檢查、手術、休養,幾近崩潰的時候,我遇見了W先生。
初識的“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後來的“陌上人如玉,君子世無雙”,幻想中的“草在結他的種子,風在搖他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可是半年後,所有的人設全部崩塌。我狠心的說:“你、我自當從未相識,縱使相遇,擦肩而過後,誰也不要回頭。”
這個年紀的女生早就看透語言的蒼白,黯然神傷的時候,感慨“人生若隻如初見”,卻在現實中,隱藏好自己的內心,變成陌路。他終究是否回過頭,未知的答案,我從未去驗證過,怕失望,不敢點燃希冀。
女人就是矯情,對於不愛自己的男人,喜歡用陌生女人的至理名言安慰自己“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而愛是一個人的事情,所以我愛你,與你無關。”
他終究還是戀愛了,不是那個“她”,還有另外一個“她”,反正不是我。愛情最可悲的不是做備胎,而是連做備胎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