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撇下煙翁任齡、瘋癲僧乙乙和尚越過前進大廳,由院轉入裏廳,隻見廳內螢螢燈火曳搖,顯得陰森嚇人,地上又橫屍數具。
這時,窗外噓噓刮入幾縷勁風,把屋裏幾盞薄薄燈火打滅,頓時四周一片昏暗漆黑,因著外麵勁風刮進,不時地發出噓噓的怪響,魁影幢幢,當想到腳下還橫臥著幾具屍體時,愈發使人毛根豎,不寒而栗。
二人走近裏廳門邊,輕輕一推門扉,竟是虛掩。就即應手而汗,二人不由微感一愣。就即以掌護住門麵,潛行而入,發現裏麵甬道一片漆黑,任是二人目光銳利,也難見到尺外之物。彭宗銘伸手摸上牆壁,觸手冰涼,原來懼是用石塊砌成,堅固非凡,甬道占幅隻有二人並行相隔。
這甬道雖然沒有梯階,不過在走步的感觸上,是順著下坡而行。
這時,彭宗銘心裏不禁一陣轆轆悄語顫聲的對茶客於七道:“於伯父,順著這甬道,咱們走向哪兒去?”
在目前這情形下,茶客於七雖列當今武林煙酒茶客癡顛僧之席,膽大包天,這時亦不禁心裏有點發寒。
他聽彭宗銘說後,隻有輕輕嗯了聲。
他們沿著這條甬道,摸索走下去時,就沒有發現一具屍體。
茶客於七突然悄聲問向彭宗銘,道:“銘兒,你方才吹奏的瓊樓十二曲聲梟鳴狼嗥,發揮出的威力,有多大?”
彭宗銘被他問得不由一怔,半晌才道:“聽到這縷笛聲的,如膠相粘,絕難逃脫一死,要是聽不到的話,就沒有用了。”
茶客於七接著又問道:“這縷笛韻,能傳播多遠?”
彭宗銘吟了聲,道:“這要看吹奏時,丹田運氣的強弱,還有就是當時環境如何了。”茶客於七輕嗯聲,似乎不厭其詳的又追問道:“銘兒,剛才在山腰邊吹的笛聲,會不傳播這裏來?”
茶客於七問出這話,彭宗銘聽得很難回答,半晌才喃喃道:“於伯父……這銘兒就不知道啦!”
她們在說話時,已隱隱看到甬道盡頭,有死壁堵住。
茶客於七深感意外地道:“原來是條死巷,銘兒,咱們轉回去吧,找到煙翁與瘋癲僧後,再作計較。”
這時,彭宗銘腦海掠過一縷意識,突然道:“於伯父,這幢大莊裏,怎地會設下這麼一個毫無用處的死口甬道呢?可能還有其他用意,咱們走前看過再說。”
茶客於七,聽彭宗銘說出這話,深感有理,是以應了聲,挽了他直向甬道死口處走去。
就在他邊走邊沉思時,旁邊的彭宗銘,似乎驚奇地說道:“哦……於伯父,地上一塊石磚,怎地有點活動?”
他話剛說到這裏,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豁啦聲,由前麵甬道盡頭的死壁處傳來。因著彭宗銘一語指出,茶客於七已杯弓蛇影,寸步小心,就在這縷豁啦聲響過處,死口裂開。
茶客於七攏目過處,急得哎聲激呼,千鈞一發,危迫眉睫之際,臂挾彭宗銘攬腰,功提丹田,氣回紫府,運用周天內家真力,灌注雙足腳尖,仰身暴退,急若遊電一瞥,斜刺飛過三丈。
茶客於七這套輕功使出,速似閃電走雲,僅乎眨眨眼刹那間。
從死壁裂口處,射出的一團晶晶點點的寒光,就在離開他們身旁一二尺處,似乎震彈的勁力失去,而跌落地上。
茶客於七身形踉蹌拿樁站定,俯身朝地上晶晶點點看去,驟然臉上神色大變。
彭宗銘驚魂甫定,顫聲囁嚅的問於七道:“於伯父,這些是什麼東西?”
茶客於七驚奇而激怒地道:“這是江湖絕傳已久的一種暗門埋伏設置,武林人物稱作空穀飛翠,這種暗器不用人力操縱,乃是用鋼皮彈性所震出的,所射出的都是劇毒熬煉過的棱角鋼骨。”
茶客於七說到這裏,喟然驚疑的又道:“想不到這宗邪門毒器,竟還有裝設在這菩提門分壇的窩巢裏。”
他話語聲到此,沉思半晌,忽地喃喃自語似的道:“甬道裏埋設暗器,而不是出於人手,難道石壁裏層,還藏有其他珍奇東西不成?”
茶客於七說到這裏,朝向彭宗銘道:“銘兒,你身佩那口飛龍遊虹劍,借於老夫一用,咱們進裏探看一番再說。”
彭宗銘解下寶劍,遞給茶客於七,於七拉出飛龍遊虹劍,頓時一泓青芒,照得肌膚森森泛寒,而無形在烏墨漆黑的甬道裏,添增了一盞指路明燈。
這時,茶客於七才發現自己兩人,並非在甬道裏走著,而已進入一條冗長的隧道裏。方才噴射鋼屑的,原來從隧道盡頭的一座石門發出來的。
茶客於七小心翼翼,仗了飛龍遊虹劍劍身反射出來的森森寒光,緩步走向石門前。
這石門雖剛噴射鋼屑,裂有一條寸來寬的細縫,可是從這條細縫裏看進去,還是一團漆黑。茶客於七睇看了半晌,找不著一點開啟石門的端倪。
這時,旁邊的彭宗銘,忍不住的道:“於伯父,這口飛龍遊虹劍,據儒俠歐振天歐老伯說來,乃是斷金切玉的仙家神兵,你何不用它來磕開石門呢?”
茶客聽彭宗銘說完後,似乎惋惜似地朝手握的那口飛龍遊虹劍看了眼,嘴裏喃喃輕念了道:“仙家神兵,諒來不致會毀在區區石門上。”
說到這裏,一手擋退彭宗銘數步,一手揮劍朝石門砍去。
劍身落上石門,僅是嚓嚓聲,竟把五寸厚的石門,像切瓜似地切了一大片下來。
茶客於七用飛龍遊虹劍,把石門搗了一個大窟窿後,生恐裏麵還有暗樁埋伏,是以劍走身前,先把飛龍遊虹劍探入石門被搗開的大窟窿裏。
劍身振出,一泓粼粼寒芒,把黑黝黝石室,撩起一團森森薄光,茶客於七見石室裏未見動靜,膽一壯,從石門窟窿裏跨進。
彭宗銘銜尾跟進。
茶客於七一手執劍,一手牽了彭宗銘緩步向前進入,原來石室裏竟還有曲折狹道,轉了二三個彎後,彭宗銘突然把於七掌指握了—下,悄聲道:“於伯父聽,裏麵好像有聲音傳出來。”
茶客於七經彭宗銘說後,凝神一聽,果然有縷縷恍若人在病呻吟似的喘籲,從裏麵斷斷續續的傳出來。
他猛地被震愕半晌,心裏暗暗嘀咕,道:“石門上置有絕傳武林已久的空穀飛翠暗器埋伏,誠然這石室裏,有極久時間沒有人進來過,怎地石室裏還有呻吟喘籲的聲傳出來?
茶客於七饒是一位武林前輩人物,當他想到這裏時,亦不禁周身抽了一個寒噤。
這時心裏不安地又思忖,道:“難道石室裏,還蟄藏著山魈旱魃諸類東西?”
茶客於七心裏這麼想,牽了彭宗銘,腳步可沒停下來。
呻吟喘呼的音響,因著二人步的移進,聽來愈是清晰,仿佛一個熬忍著極大痛苦的人,在慘啼哀鳴,而這縷淒厲的音韻裏,又含著無比的激怒悲憤。
當茶客於七辨出這縷音韻成份時,膽驟然茁壯起來,循著這縷音源響處找去。
又轉了兩個彎後,前麵赫然現出一個極大的洞穴,而這洞穴的邊沿,似乎憑這口飛龍遊虹劍劍身的青青薄光,還無法照耀到。
突然,一縷抑鬱、驚奇、激怒、詭異所摻和的叱喝聲傳過來:“是誰?”
這縷音響,誠然含有極大的威力,連茶客於七亦不禁亦震了下。
茶客於七這時他腦海裏,很快有了一個判別,這人囚禁在石門重掩,設有空穀飛翠暗器埋伏裏的,必然是走壁鐵屍傅邦,或是菩提門的仇家。
當他這縷意識掠過腦海裏,便不亢不卑朗聲應道:“在下茶客於七,與世侄彭宗銘來此,不知尊駕是誰,能否見告?”
茶客於七話未說完,突然暗處傳來一陣穿門裂石,悲憤激厲的長嘯,敢情這縷嘯聲,與方才呻吟喘呼的音響,聽來極不相稱。
嘯聲甫落,隻聽暗處傳來一陣緩慢的說話聲:“老夫是誰,你暫且別問,你等來此用意何在,先說來聽著。”
這縷說話聲音,雖然傲慢已極,可是在茶客於七聽來,似乎這縷音韻,配上這說話的言詞,並不顯有刺耳過份。
就在這時候,乖巧穎慧的彭宗銘,哦的一聲,已在旁邊燃起火種。
黑黝黝的暗室,雖然一縷極薄的光芒,它亦能發出無比的強烈,就像眼前彭宗銘燃起火種一般。
數丈方圓的石室裏,頓時光亮起來。
眼前說話的這個人,除了能發出人聲話語外,似乎從他的形相看,已無法來斷定,他還是一個人。
蓬鬆淩亂的頭發,像雄獅鬃毛似的,一直披在肩胸處,他這付瘦的形相,幾乎任何人見到,不能再找出比他更瘦的人,可能在他身體上,除骨外麵包了一層皮外,已找不到一塊有肉的地方。
他蹲坐在地上,仿佛茶客於七與彭宗銘等在眼前出現,在他說來,是樁極不可能想象到的事,是以,身體微微顫動,淩光閃射的一對精眸上,幾有二寸多長的二條銀白垂眉,在抖抖的晃動。
這時茶客於七很快的對這位詭異離奇的老人,又有了一個新的估計,是以十分崇敬穆肅的對老人道:“不知老前輩如何稱呼,在下叔侄二人來此,並非惡意。”
彭宗銘在旁邊聽於伯父稱這老人叫老前輩,心裏一驚之下,一聲不響噗的一聲,在老人跟前跪下。
事實上,彭宗銘跪下,乃是因著於七稱他老前輩,自己亦是一番敬意而已,可是他這麼一來,似乎證實了於七向老人說出並無惡意的語意。
老人離奇地朝跪在地上的彭宗銘看了眼,臉上神情已失去一層敵意,而轉得緩和起來。
老人慘淡幽怨,帶了一份悲憤的神緒,喃喃自語地道:“老夫乙鷗,囚禁此間石室,已足三十年。”
茶客於七驀聽乙鷗三字,心裏不由一驚,暗自思忖道:“自己昔年初闖江湖時,武林上就曾聽到過乙鷗之名號,怎地他會囚禁此地菩提門蜀地分壇的石室裏?”
他想到這裏,不禁驚奇不安問道:“老前輩怎會被陷此地菩提門蜀地分壇的石室裏?”
乙鷗聽於七提說菩提門三字,顯得困惑,迷惘地一怔,接著才緩緩地道:“老夫遭叛離師門逆徒所害,逆徒不願負上就師罪名,將老夫雙腳砍斷,石門重鎖,囚禁此地。”
乙鷗說到這裏時,於七才發現這老人蹲坐地上,齊股之處,二腿已經失去,可是他心裏還是暗暗納悶稱奇不已,嘀咕的思忖道:“菩提門這門派還是近十年來,武林才有的,而這裏蜀地雲霧峰,是菩提門一個分壇,壇主是走壁鐵屍傅邦,難道這魔頭是這位老人家的徒兒?”
茶客於七沉思之間,跪在地上的彭宗銘,似乎想到一件事,心自驚奇之下,喃喃地問向乙鷗,道:“老……老前輩,你老人家在這石室裏住了三十年,肚不餓嗎?”
乙鷗聽這孩問出這話,痙攣的臉膚,展出一縷笑意(可能這是他三十年來,第一次露出的笑容),朝他近身沿一塊尺來方圓的水沼看了眼,道:“老夫命不該絕,誤飲逆徒毒藥,被斷二腿,囚禁此石室裏,幸虧是這泓活泉,養活老夫。”
說到這裏,乙鷗喟然恨歎了口氣,朝於七、彭宗銘看了眼,接著又道:“逆徒心狠手毒,二腿被鋸,周身麻痹,老夫這三十年來,隻能運用內家真功,張嘴吸水。”
這時茶客於七才知道,這位乙鷗老前輩,能會給區區石室,石門所囚禁的一個原因。
彭宗銘這時又開口道:“老老前輩,此番於伯父跟銘兒來啦,當然要把你老人家救出去,以後找到你老人家徒兒時,銘兒替你報仇。”
彭宗銘童心無忌,滔滔不絕的說出這話,旁邊茶客於七聽得唯恐這位乙鷗老前輩見怪,急得薄責阻止道:“銘兒,小孩目無尊長,休得胡說。”
乙鷗卻頷首笑道:“這孩宅心仁厚,資質稟異,倒是一塊可造就的英材。”
茶客於七不意,能救出這位武林上前輩長老心裏深感安慰,這時他崇敬地向乙鷗道:“在下於七叔侄來此,亦是老前輩災難該完,待於七將你救離脫險後,再了斷以後的公案,”
彭宗銘背了斷腿及股,囚禁石室三十餘年的這位武林前輩乙鷗,由茶客於七帶路去走出室。
世上往往一樁極偶然的發現,不值得所注意的事,它會改變了一段曆史,造成一身武功奇高智慧的奇跡。
這乙鷗老人是誰?茶客於七昔年初涉武林時,曾有聞聽他的名號,可是他究竟又是一個何等樣人物呢?
照目前看來,他是一個二腿斷去,瘦得不能再瘦的老人,據他自己說來,囚禁石室三十年,是靠了石室裏一泓活泉,來養活他生命的,他叛門徒兒,把他陷入這個不可思議,而悲慘的命運裏。
他徒兒是誰呢?此地雲霧峰,是蜀地菩提門分壇所在地,亦是走壁鐵屍傅邦所住的地方,難道老人的徒兒,就是當今武林四修羅走壁鐵屍傅邦?
彭宗銘背了老人乙鷗,隨同茶客於七,走出石室,越過甬道,到裏廳時,才知道天已放亮,可能已淩晨時分了。
這時從外間大廳傳來,一片叱喝廝殺的聲音。
原來當茶客於七,帶了彭宗銘,無意走向甬道石室時,煙翁任齡與瘋癲僧乙乙和尚,亦正在摸黑搜找敵蹤。
他們所見到的,和茶客於七彭宗銘一樣,地上橫躺直臥,死在彭宗銘玄奇絕學瓊樓十二曲聲梟鳴猝嗥音韻裏的猙獰可怖的屍體。
煙翁任齡與瘋癲僧乙乙和尚亦是分道而行的,瘋癲僧乙乙和尚躡步蛇行,潛進大廈裏一房—屋,當他聽到一片死寂,偶可傳來噓噓風響,抬頭錯眼看去魅影幢幢,更是腳下跨過一具具屍體時,饒他是位身登今日武林煙酒茶客癡癲僧之席的前輩人物,這時亦感到渾身發毛,連抽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