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中夾雜著些許黃暈的月光,無聲地灑落下來,灑在一張凝脂般的臉上。
梁仲軒第一次見到這張臉時,略帶一絲詫異。秀發如瀑,更顯出月色的柔和;秀發下的雙眼,讓月光也變得黯淡起來:原來,眼珠如漆,並不隻是傳說。她的臉龐,滾圓飽滿,像夏日地裏熟透了的香瓜,流溢著豐盈的氣息。與本地人相比,她的膚色要晶瑩白亮得多。這時候,她正坐在終軒家的斜對麵,仲軒一時恍如置身池旁邊,眺望著池塘深處的一朵荷花。
其實,在白天,她就已經到來了;而夜裏,是她與街坊鄰居的“見麵會”。
認真說來,仲軒與阿豹,還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鄰居,從大門往左走,中間還隔了韋紅兵一家,以及一條巷道。
韋紅兵比梁仲軒小上一兩歲,紅兵的母親是供銷社的職工,而父親韋正學在外地工作:這天下午,正好回家團聚。這時,隻聽韋正學對阿豹說:“阿豹,你這小子,不簡單啊。”
阿豹其實也隻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雙眼如豹,留著短發,臉龐略顯瘦削。聽了韋正學的話後,他這樣回答:“正學哥,我也是隨便找了一個——”
正學拍了拍他的肩膀,朗聲說道:“隨便找?隨便找就找得這麼好的姑娘——”
阿豹稍稍低了一下頭,接口道:“再怎麼好,也比不上嫂子——”
韋正學一怔,隨即笑著說:“阿豹,在外麵久了,越來越會說話了。”
“哪裏,哪裏——”阿豹謙遜著。
仲軒的母親,一個三十多歲的婦女,此時就坐在那姑娘身邊,隻聽她對那姑娘說:“姑娘,你貴姓?”
那姑娘眉頭皺了一下,這才緩緩開口道:“哦,我,我姓——”
“梁嬸,”阿豹打斷她的話,“她姓趙,煮飯的灶!”
話音剛落,“哈哈哈——”的笑聲就從人群中炸雷般的響起,直衝雲天去了:原來,在當地方言中,向來沒有平舌翹舌之分,“趙”與“灶”同音;阿豹居然拿老婆的姓氏來開玩笑,自然引來了一陣不絕入耳的笑聲。
梁仲軒也笑著,揉著肚子;這時,他注意到,那姑娘的臉微微一紅,隨即她就站了起來,擰了一下阿豹的胳膊,嗔道:“阿豹,你這個癲仔——”
阿豹並沒有叫出聲來,隻是朝她擠眉弄眼。
過了好一會兒,仲軒的母親才這樣說道:“阿妹,那以後我們就叫你小趙了?”
小趙也不過二十歲上下,隻見她點點頭,接著又抬起頭,望著阿豹。
仲軒的母親像是想起了什麼,不等阿豹開口,就這樣對小趙說:“小趙,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隔壁鄰舍了,就像一家人一樣,有什麼問題——”
阿豹望著小趙,這才接口道:“小趙,聽見了吧?我的街坊鄰居,都是很熱情的——”
小趙聽了,微笑著說:“阿豹,在這裏生活,還真是不錯。”
韋正學的妻子說道:“阿豹,這下你放心了,過你的好日子吧——”
阿豹笑了笑,這樣說道:“好日子?還不是整天柴米油鹽——”
韋正學似乎聽出了什麼,他望著阿豹,正色道:“阿豹,你也算是成家立業了。以後啊,你做點什麼?”
阿豹皺起了眉頭,隨即換上了一絲訕笑,嘴角蠕動著,卻一時說不出什麼來。
其實,梁仲軒也隱隱想起了這個問題;當然,他才十一二歲,是不能貿然對阿豹說出這種話的。他隻知道,阿豹是一個以上街扒竊、偷雞摸狗為主業的人。另外,仲軒還有一個問題:平時,母親一般要他稱“阿豹叔”,他卻喜歡說“阿豹哥”,剛才他也聽到,阿豹叫自己的母親為“梁嬸”(不是“梁嫂”!),由此看來,叫”阿豹哥“也是可以的。
這時候,梁仲軒好奇心鬥漲:阿豹哥啊阿豹哥,現在,你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呢?
過了一會兒,阿豹從口袋裏掏出一盒香煙,抽出兩支來,自己拿一支,另一支遞給韋正學。
韋正學擺擺手,說道:”阿豹,平時,我不抽煙——“
阿豹似乎聽出了什麼,遞煙的那隻手霎時僵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