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暗中人(1 / 3)

葉乘風回到小時候,小小的木門上麵貼著門神的畫像,畫的是雷公手持霹靂閃電,麵目凶狠的注視著自己。好大的雨,葉伯不在家,天好黑,自己隻有與畫像為伴。外麵雷聲轟鳴,暴雨如傾,順著屋簷流下來,流進自己的嘴裏,好鹹啊,像是淚水。可是雨水應該是淡的才對,葉乘風決定去問問葉伯,然而找遍整個屋子卻不知去向。他去葉伯功夫神像的那個屋子去找,然而連神像也不見了,隻有兩根一閃一閃的蠟燭,發出蒼白的火焰,照的葉乘風眼睛一亮一亮。耳邊盡是雷鳴的聲音,葉伯去哪裏了?這麼大的雨。旁邊跑過來一隻小狐狸,白色的皮毛,叼過來一隻燒雞,還是你對我好啊,這下有吃的了。可雨還是不停,嘴裏好鹹,耳朵都被雷震的痛,狐狸張開了嘴,溫柔的說道:“快醒醒,快醒醒,快醒醒。”

葉乘風睜開了眼睛,天上烏雲翻滾,雲中不時有閃電現出來,猶如猙獰白骨。轟!轟!轟!他這才恢複記憶,自己在哪?剛才不是還在海上嗎?他四處張望,到處是暴雨肆虐的痕跡,雨水順著岩石和泥土的縫隙流過,彙成小河狀。遠處躺著蘇琳,一動不動。

葉乘風的心猛的跳了一下,趕緊伸手去探蘇琳的呼吸和脈搏,均無異常,看來隻是受到劇烈的刺激暫時昏迷了過去。葉乘風發現自己是在一個小島上,看來自己和小師妹沒有葬身大海而是被衝到了島上,當真僥幸。又是一陣巨響,葉乘風朝海麵看去,看見海天之間一根巨大的水柱來回遊走移動著,水柱四周有著閃電環繞,這便是老百姓所說的‘龍取水’,葉乘風從沒見過如此景象,禁不住心中砰砰直跳,連忙背起蘇琳向島內走去。沒走幾步見到一塊巨石,將蘇琳放在巨石背後,連忙取督脈的人中、足厥陰肝經的太衝二穴,掌中運起陰柔之力,為蘇琳按摩。待得片刻,蘇琳緩緩睜開了眼睛,顫聲道:“二師兄,我們是在哪裏?”

“我們在一個小島上,現在沒事了。”葉乘風一邊安慰著蘇琳,一邊為她恢複體力。可是真的安全了嗎?葉乘風並不能確定。海上狂風肆虐,從他們出海到現在隻有幾個時辰,天氣竟然轉變的如此之快,實在與天象不合。然後此刻沒時間去想這些,葉乘風盡量和蘇琳躲在巨石後麵,聽著狂風怒吼,兩個人心中都十分害怕。二人身上都濕透了,隻得相互擁抱取暖,抱著蘇琳溫軟的身體,葉乘風明顯感覺的蘇琳在發抖。

“我好怕啊,師哥。”蘇琳的聲音如同夢囈,輕柔而虛弱。葉乘風想起了來時的小船,可是漆黑的荒島上根本看不清。“別怕,咱倆安全了。我還以為咱倆要死在海上呢,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葉乘風笑道,這句話原本是林貴安總說的,此刻順口說出來。蘇琳微笑道:“我沒力氣了,師哥,咱倆找個地方躲雨吧。”

葉乘風抱起蘇琳走向一塊巨石,讓蘇琳依靠在旁邊,葉乘風隱隱約約看見周圍似乎長著一些野草,連忙過去拔了一些野草,平鋪在地下,又讓蘇琳躺在上麵,他不敢走得太遠,在這麼黑的夜裏一旦迷路兩個人極易分散開。海風肆虐,夾著暴雨衝擊了過來。葉乘風擋在蘇琳的一側,讓蘇琳另一側貼在岩石上,這樣可以最大程度的替她擋住風雨。蘇琳看見葉乘風這樣,心中感激,緊緊拉著葉乘風的衣角,不斷的顫抖著,想說些什麼卻沒法張開嘴。狂風怒吼著,像一個巨大的怪獸在憤怒嚎叫,葉乘風覺得自己似乎被一隻大手不斷的向上提。他緊緊扶著石頭,另一隻手按住蘇琳的肩膀,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使得真氣流轉,不至於被狂風卷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風雨漸漸的停了。厚重的雲也已經散開,變成了紅雲,像是傍晚的火燒雲出現在黑夜一樣,明月又當空懸掛,大海恢複了平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葉乘風已經徹底的筋疲力盡,他癱軟的倒在地下,渾身早就濕透。他們處的地勢比較高,又有岩石掩護,水流難以聚集,如果處在窪地,剛才的暴雨狂風說不定會徹底將他們吞沒。葉乘風趕緊摸了摸蘇琳的頭,燒得厲害。葉乘風手足無措,麵對無盡的大海,感到自己猶如一片風雨中飄零的葉子。好在沒有葬身海底,隻是這地方冷的厲害。

“這天是怎麼了,紅紅的。”蘇琳恢複了一些氣力。葉乘風心中一寬,說道:“春日彤雲極少見,天象有異,所以海浪氣候都會受到影響。”

“我剛做了個夢,”蘇琳完全沒聽葉乘風解釋,“我給你和大師哥做了刺繡,我知道你喜歡白色,不過大師哥喜歡黑色,我就自作主張用了紅色,就和這天一個顏色。我有點冷,我們在哪啊…”蘇琳喃喃的說著,眼神空洞,卻並沒有看向葉乘風,而好像是在對旁邊的第三個人說一樣。葉乘風心中一凜,莫非小師妹在剛才的風暴中受傷或者生病了?在這荒島上可不妙。

蘇琳一向健康開朗,按理說雖然在海上顛簸,倒也不至於燒的這麼厲害,然而事已至此,島上缺醫少藥,葉乘風又不懂得醫術,不由得心急如焚。葉乘風突然在想,如果大師兄在這裏他會怎麼辦?他定然能夠處理好,他內力深厚,自然可以為小師妹運功療傷,然後想辦法離島。可是我呢?我什麼都做不到。可是現在卻是我被困在島上,葉乘風心想,我必須振作起來。一股莫名的勇氣湧了出來,我必須保護好眼前這個人。

葉乘風很想找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先安定下來,然而他現在內力幾近耗盡,強烈的疲憊感讓他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夢裏似乎身處於一個冰窖,有時又變成了炙熱的熔爐,葉乘風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夢見自己仿佛又回到孩提時流浪的日子,無比的恐懼與不安抓住了他,他掙紮著醒了過來,回到了現實之中。

睜開眼,看見蔚藍的天空,天氣明媚,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暖暖的,和昨夜那冰冷的月光相比讓他覺得舒服了很多。記憶慢慢的回到他的腦子裏,他猛地轉過身去看蘇琳,隻見蘇琳蜷縮在岩石後麵一動不動。葉乘風急忙過去看她的身體情況,蘇琳似乎是睡著了,呼吸平穩,隻是臉色很蒼白,高燒已經變成了持續的低燒。

葉乘風向四周查看,海灘上有一些被昨天那驚天動地的風暴吹上來的一些水族以及趕來吃食物的海鳥,遠處是小山以及茂密的樹林,海上霧氣彌漫,隻能看見近島的海麵。北海附近有許多無名的海島,葉乘風猜想小船定然是被大風暴吹得偏離了原來的路線,來到了這個海島上。

短暫的驚慌失措過後,葉乘風冷靜了下來,思考該當如何麵對當前的困境。現在首先要做的是讓蘇琳醒過來,然後想辦法離開這個小島,回到七汐島上去。然而昨天的木舟早就不見蹤影,而海霧蒸騰,連四周的環境都瞧不清。葉乘風隻得先背起蘇琳,向小丘那邊走去。

昨天抵禦大風暴近乎耗盡了葉乘風所有的體能與真氣,兩個人走走停停。好在島並不算大,葉乘風終於走到了一片林子,發現是一片芭蕉林。葉乘風又驚又喜,這下算是有吃的了。芭蕉林生的很密,葉乘風擔心有毒蛇毒蟲不敢帶著蘇琳進入。便爬上樹摘了芭蕉,並且采了很多葉子。他吃了些芭蕉,還不太熟,味道有些澀,不過他管不了這麼多,連吃幾根,覺得十分甜美可口。

蘇琳還是不太清醒,她也已經好久沒吃東西了。葉乘風暗暗著急,卻無計可施。隻得讓她躺在芭蕉葉上麵。二人的衣服早就濕透了,自己還好,蘇琳現在發著燒,再穿著一身濕衣服,非要加重不可。

他需要升一團火,可是怎麼才能生火呢?火種早就不知道哪裏去了,就算有,也早就熄滅了。葉乘風想起了燧木取火的傳說。

相傳在百萬年前,世人不知有火。那時白天野獸肆虐,夜晚鬼怪橫行,人們生食穀肉,多有疾病,混亂不堪。天神憐憫眾人,派下聖火使者為人間帶來火種。然而火使所在的天界與人間並不存在同一個世界,想要進入人間需要十世的輪回。火使以大智慧,大慈悲心墮入輪回之道,在第十世時化為聖鳥,在燧明國的火木上啄食,終於產生了火種,從而為人間帶來溫暖。火是世人最強大的武器,無論毒蛇猛獸還是惡鬼凶靈,都是最為懼怕火焰,從此人間才能享有短暫的太平。

葉乘風那時年紀還小,追著問大師兄後來那隻聖鳥哪裏去了,武坤告訴他聖鳥之事說不定是有的,但也說不定沒有,然而鑽木的確可以生火,又把鑽木取火的方法告訴了他。他當時肯定是沒記住的,現在細細回想,倒也明白了個大概。

葉乘風小心的取了些枯草,做成了個圓球。又找到了兩根枯木,一根較細,一根較粗。找尋這簡單的幾樣東西幾乎花了他一個時辰的時間,他突然覺得自己很蠢,拿了幾個破玩意就想鑽木取火。然而看到躺在芭蕉葉上的蘇琳,他隻得硬著頭皮去做。他用一塊鋒利的石頭將細木條削尖,然後用枯草團包住木棒的底端,對著粗木鑽了起來。

時間過得很慢,葉乘風隻覺得全身酸軟,然而枯草似乎完全沒有點著的跡象。就在這時,葉乘風聽見蘇琳嚶了一聲,他連忙放下木條去看望她。蘇琳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葉乘風,似乎好久才認出來他。

“師哥...”蘇琳嘴唇的嘴唇顯得很淡,微微張開說道。葉乘風看著蘇琳這個樣子覺得很內疚。師父一直讓自己檢測潮汐動向,他明知道最近氣候反常,天象異動,卻還是和蘇琳坐著小舟出海。

“我還以為我們已經死了呢…”蘇琳淡淡一笑,“我們還能回去嗎?”

“當然能了,我們的船壞掉了,不過師父他們肯定會來找我們的。我們走的並不遠,算上風暴將我們吹走的距離,師父他們一天之內就能到。”葉乘風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堅定。“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這裏等,這裏有水、有食物,你不要擔心。”

蘇琳點了點頭,說道:“我覺得自己渾身什麼力氣都沒有了,好像被抽幹了一樣。”說著想抬起手,但是隻是微微動了動。

“你太累了,快休息吧,你等著我,我去找些吃的。”葉乘風雖然摘了很多芭蕉,然而芭蕉吃多了會鬧肚子,蘇琳不能吃這些東西。他想起來海邊那些魚,隻過了一夜應該還沒變質。說著轉身便想離開。

“別去,別丟下我…”蘇琳的聲調有些高。“我怕…怕得很…”

“我隻是去拿些吃的,小師妹,你在這裏等等我。”葉乘風說著摸了摸蘇琳的額頭,還是有些熱。現在最需要的是食物和一團火,葉乘風心想。然而在沒有工具的情況下在孤島之上生火談何容易,葉乘風盡量讓自己的思維清晰一些。找了些幹草墊在芭蕉葉之上,讓蘇琳躺得更舒服一些,這是目前他唯一能做到的了。

“我快去快回,你等我,千萬別亂動,我會帶吃的回來。”葉乘風朝著蘇琳露出笑容,蘇琳點了點頭,也勉強笑了笑。

葉乘風快步走回了沙灘上,看見了很多被昨夜的大風暴吹到灘上的魚,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十分紮眼。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餓。他連忙解下上衣,挑揀一些海魚兜在衣服內,到海邊將魚剖開,用海水洗淨。

他不敢耽擱太久,把蘇琳獨自一個人留在林子裏他十分不安,急忙跑了回去,盡管他自己的雙腿也發軟。蘇琳已經坐起身子,看到葉乘風回來十分開心。二人從來沒吃過生魚,一時都覺得有些難以下口。然而肚中饑餓難耐,此時也管不了那麼多。葉乘風先拿起魚咬了一口,軟軟滑滑,感覺很奇怪,細細品來卻有一絲甜味。

蘇琳猶豫著拿起了魚,小小的咬了一點點,皺著眉頭咽了下去,大概有些難以忍受魚腥味,隻吃了一點就吃不下了。

“你需要休息一下,我去想辦法生點火。”葉乘風走向扔在地下的木條,剛才沒能點燃,然而此時不得不再試一下。蘇琳又吃了點魚,迷迷糊糊的躺在地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葉乘風一聲歡呼,蘇琳爬起來看到葉乘風正滿頭大汗的將幹樹枝扔向一團已經燃起來的火焰。微風送過來一陣陣熱浪,蘇琳覺得整個人似乎都解凍了。

“這下好了,小師妹,你…你把衣服脫下來拋過來,我幫你烤幹,你現在不能穿濕衣服。”葉乘風想說的自然些,然而還是結結巴巴。

“我…我沒關係的,沒事的。”蘇琳蒼白的臉上漫上了一陣紅暈,她確實感到非常的冷,可畢竟一個姑娘家,光天化日下脫衣服總是難以做到。

葉乘風也看的出這一點,他轉過身背對著蘇琳,說道:“你先鑽到草裏麵,然後把…把衣服拋出來,我幫你烤幹,小師妹,不然你非要加重不可,到了晚上天氣會更冷。”

蘇琳遲疑了一下,然而他知道葉乘風所說的的確是事實,寒冷確實讓她有些熬不住了。她伏在幹草中,解下外衣扔給了葉乘風。

葉乘風拿著蘇琳脫下的衣服,上麵還帶有一絲女子的體香,禁不住想象身後蘇琳在草叢中的樣子。他對自己的這種想法感到羞恥,搖了搖頭,將衣服搭在靠近火堆的樹枝上麵烤幹。等蘇琳換好烤的溫熱的衣服時,她感到溫熱的血液又流回了自己的身體。

“恩…我換好了。”蘇琳向葉乘風說道,“你也蒸幹自己的衣服吧。”

“我在這邊已經烤火,衣服已經幹了。”葉乘風轉向蘇琳。“來這邊烤烤火吧。”說著把蘇琳帶到火堆旁邊。

接著又用樹枝把魚都叉了起來,放在篝火上麵烤熟,雖然有的有些焦,然而吃起來卻美味異常。葉乘風恢複了力氣,蘇琳也好轉了很多,但是依然四肢無力。葉乘風想起自己昨天運氣給蘇琳,對她似乎很有效果,連忙運轉真氣幫助蘇琳恢複體力。

葉乘風察覺到蘇琳體內的真氣運轉十分奇怪,忽強忽弱,忽陰忽陽。七星派的內功屬於剛柔並濟,水火相承的上乘功力,所以門人弟子往往同時具備陰陽兩種內力。然而蘇琳此時的情況是一會陰力占據上風,片刻又是陽力占據上風。

葉乘風年紀尚淺,對於內力的修行還不算十分深湛,原本並不能夠輕易洞察他人的內力情況,然而蘇琳和葉乘風屬於同門,修行著相同的武功,所可以互相察覺到。

雖然葉乘風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但是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覺,他感覺得這種狀況十分的不妙。練武之人的修行往往是從孩提時**始的,待到成年時武功已經根深蒂固,一個人的武功屬性一旦形成,極難改變。如果強行轉變,對於身體和心智都會造成極大的影響,輕則體弱多病,難以繼續練武;重責陰陽失和,走火入魔。

葉乘風想要幫助蘇琳將體內的真氣歸順,然而他知道那需要深厚的內力和豐富的經驗作為基礎,他不敢輕易下手,擔心適得其反。就在這時,蘇琳突然緊皺眉頭,輕輕的**了一下。葉乘風心中一凜,察覺到蘇琳的內力又進行了一次轉換。不知道為什麼,葉乘風覺得蘇琳的生命力向沙漏的沙子正在不斷的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