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半晌都沒有聲息。
良久,康熙帝方喜怒莫辯的開了口:“張醫正,你立時給老四診治,務必要讓他盡快好起來。”又命胤祥,“十三,你去外麵喚了你四哥的貼身長隨進來服侍。”說完便要轉身出去。
“皇上請留步!”冷不防卻被一個清脆嬌軟的女聲喚住,他頓了頓腳,仍舊大步往外走。
黛玉見狀,又氣又急,連看都不看一眼胤禛的傷勢,有他這麼當父親的嗎?要指望他為胤禛主持公道,隻怕也是不可能的!情急之下,她再顧不得其他,竟幾步繞上前,伸開雙手,擋在了康熙的前麵,“皇上雖然是君上,首先卻是一位父親,作兒子的傷重昏迷,人事不省,作父親的難道不該看看他的傷勢,表達一下關心嗎?”
一席話說得又急又快,以致她一張小臉激動得通紅,氣息也有幾分不穩,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康熙沒有說話,隻是緊抿著嘴唇定定的看著她,看不出是喜是怒。
屋裏子的氣氛漸漸壓抑起來。
胤祥噏動了幾下嘴唇,欲打個圓場,卻被康熙利眼掃過,製止住了;太後也噏動了幾下嘴唇,但終究沒有開口,隻是化作了一聲無聲的歎息。
其實就在剛剛開口留住康熙帝時,黛玉心裏已經有幾分後悔了,須知這是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皇帝擁有對這世間一切人和事物殺伐決斷的無上權利,康熙若是想要了一個人的命,甚至根本不需要理由!
但是,一想到胤禛這些年以來所受的委屈,一想到他幾次三番都差點丟了性命,再一想到他今日所受的傷害和屈辱,她心裏那點害怕便蕩然無存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心疼與悲憤,然後這心疼與悲憤,又驅使她說了方才那一番話。
康熙帝又定定的看了黛玉良久,見她還是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著,終於移開了目光,淡淡問了一句:“你就是林海的女兒?”
“回皇上,臣女正是。”黛玉肅手不卑不亢的回道。彼時她方發現,自己的手心已滿滿都是汗,後背上的衣襟亦已被汗水浸濕了。
“你知不知道,就憑方才你那幾句質問朕的話,朕便可以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甚至可以將你抄家滅門?”
康熙的語氣仍是淡淡的,但卻讓黛玉聽得禁不住輕顫起來,暗悔起方才自己的“勇敢”來。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都已發展到這一步,她若是退縮了,別說不能為胤禛討回一個公道,隻怕如海和賈敏乃至林家上下百十口子人也要被她連累!
她飛快的思忖了一下,根據以前看電視和小說的經驗,大多數皇帝其實是很希望能有人對自己說實話,而非時時都聽好話的,遂決定賭上一把,反正即便賭輸了,還有太後在呢,憑直覺,她知道太後喜歡她,必定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康熙治她的罪。因仍不卑不亢的答道:“皇上雖然不是一位好父親,卻是一位曠世明君,最是公私分明,若僅僅是因為臣女說了幾句實話,便要治臣女的罪,那皇上也不會得到天下百姓的一致愛戴了!”希望她的這個馬屁不要拍在了馬腿上!
康熙定定的看著她,最後竟然慢慢的笑了起來:“不愧是林海的女兒,果真是‘虎父無犬女’啊!”
“皆因皇上寬和仁慈,臣女才敢這般直言不諱的。”黛玉“打蛇隨棍上”,忙又補充了一句,心裏懸著的那塊大石頭,方稍稍落下了幾分。
康熙不再看她,轉而行至胤禛床前,掀開被褥,細細查探起了胤禛的傷勢。在看到胤禛血肉模糊的大腿和他仍舊昂揚著的巨大時,他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眼裏有殺意一閃而過,隻是他背對著黛玉,所以黛玉並未能瞧見罷了。
他輕輕給胤禛蓋上被褥,然後起身,緊抿著嘴唇,大踏步出去了。
太後見狀,忙向黛玉使了一個“跟上”的眼色,又命胤祥留下,務必協助張醫正照料好胤禛後,方攜黛玉跟了出去。
扶著太後穿過一段回廊,又過了一扇小月洞門,黛玉發現她們已到了慈寧宮的正殿。
太後卻並不進去,而是領著她直接進了偏殿的一個小房間,就見康熙帝背負著雙手,已站在小房間的床邊。他的身上無形中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傷感和肅殺之氣,讓黛玉一時間竟不怎麼怪他了。
老少二人等了片刻,康熙帝卻似是未發現她們進來了一般,一直沒有轉過身來。太後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打破了一室的沉靜,“玄燁,哀家能理解你的心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