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很普通的小院,倒是麵麵俱到。垂花門分了主仆,前後通透,滿共算下來,也就五間房。卻有一間住著一個奶娘,七個月大的小毛頭便在她懷裏。
小毛頭姓王,還沒名字,生的虎頭虎腦,圓圓的臉蛋倒是喜歡人。奶娘年歲不大,年根時丟了自家孩子的命,如今照料小毛頭才有半年,她便察覺了一個秘密,這孩子是自己生的。
小毛頭長得結實,食量也大,不是奶娘自誇,這鎮裏八街的,街坊們見王家老漢總是說道:
“你們家真是找了個好奶娘。”
想到這裏,奶娘暗自生氣,這孩子是自己生的呀。
小毛頭在炕上睡著,滿頭大汗,奶娘回神過來一瞅,趕緊輕聲輕腳的去大開門,給房門咧了一條縫來透透氣。
王家老爺回來了,老爺為人總是沉默寡言的,不愛笑,更不愛生氣。三十多歲的麵相倒是俊得很,就是太死板。不過今個有些不同,不知在內院跟誰嘀咕著什麼,說話的聲音透過虛掩的門縫傳進房裏,聽不真切。
奶娘心生好奇,打算偷偷聽聽。她看了看在床上熟睡的小毛頭,睡的挺實在,便輕輕起身,走到門縫跟前站定住。
“楊尋,貧道也不跟你囉嗦,你把孩子給我,我給你悉心照料著。”
“叫王楊。”
“好,王楊,你看這事成不?”
“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大兄告訴我的,現在道門裏頭,我估摸著也就魔門不知道了。”
“唉。馨兒和我就這一個孩子,臨走了給了囑咐,那就是北雲上地的娃娃,你說我給你怎麼說道?”
“王楊,你可別跟貧道扯這些,別的門派在你眼裏頭說不上話,你和馨兒可是欠著神座一條命呢,你可忘了?”
“別說了,我家娃娃是不會跟你走的,你回吧。”
“你可想好了,這娃娃指不定跟他娘一樣。如果可以修行,哪個還比風雨殿更能方便,你就算上你的師門一塊掰扯。”
“滾--,你也配說馨兒,不送。”
奶娘被嚇了一跳,趕忙捂著胸口躺到小毛頭床上,閉上眼睛假寐。
果不其然,王家老爺王楊推開虛掩的大門,走了進來。見奶娘躺在床上,懷裏護著小毛頭,王楊走進床頭,仔細的瞅了瞅,臉上卻不顯慈愛之色,隻有滄桑。
就這麼站定了小會,王楊用指頭點了點小毛頭的下巴,小毛頭不樂意了,甩了甩脖子,雙手四下抓了抓,小手落在奶娘的胸前又熟睡了過去。
王楊也不言語,用手拍了拍奶娘的肩膀,示意有話要說。奶娘裝著睡眼惺忪的樣子去看王楊,這一看,裝不下去了,好似王楊把自己看明白似得。奶娘脖子有些發熱,趕緊小心的下了床,跟在王楊身後進了內院。
王楊就在內院站定住,轉身看著拘謹的奶娘。
“有些事,我不在的時候你得操勞操勞。”
老爺訓話,奶娘低著頭唔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咱家的娃娃命數好,生來便跟道門有緣。我不在的時候,你見了那些道人們,可千萬不能答應什麼,你聽清楚沒有?”
奶娘一聽嚇一跳,嘴上哆哆嗦嗦不敢支吾,王楊捏著奶娘的胳膊把她晃蕩一下,打斷了奶娘的胡思亂想。
“且記好了,熟識的道人不敢來擾你倆,來了你就拿掃把趕他們走。要是路上遇見打量的道人,你就對他們說,這娃娃身兼道門十六脈,是北雲上地的人。記好了沒有?”
奶娘知道這事不小,也顧不上害怕了。
“那可是道人,人家對我娘倆用強怎麼辦?”
王楊聽罷對奶娘擺了擺手。
“不會,這地界沒誰有這麼大膽子,你按我吩咐的話去辦就成。回去吧。”
這幾句話沒讓奶娘寬心,但也沒膽氣再問,趕忙回頭往自己的屋子裏走。
王楊見奶娘回屋,哀歎一口氣,提起了煙袋鍋子,一邊走一邊抽著。回到客廳,坐在客位上,靜靜的盯著屋子裏的那副不怎麼規矩的中堂,心中的念想也不知道飄向何處。
“雨落留痕催石淚,
榻存青絲引心碎;
昔年鴛鴦遊此水,
月影殘思道是非。
馨兒,莫急,娃娃在長。”
……
第二年春,王虎頭有了名字,當然不是叫這個。
奶娘帶王虎頭在內院玩耍時,就那麼飄過來一個道人。奶娘看的清楚,那道人身著白衣,上麵印著一隻怪鳥,看了在池子裏玩魚的王虎頭一言不發,滿眼的慈愛之色。臨走了,對發呆的奶娘說了一句話便沒影了。
“就叫王撼宇吧,他將來怎麼著,我不管了。”
奶娘擔驚受怕的把這事給王楊說了,王楊點了點頭,隨便說了一字便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