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將軍,京城的信送來了。”
此時,前來城主府送信之人,是營裏負責收信的小管事,因此信是安遠城最高軍事官羅慕英的家書,為以示尊重,自親身造訪。
羅慕英一身朱紅常服坐在長案後,聽聞此話,忙抬起頭,原本冰冷的臉頰上,忽地浮出欣喜之色來,隻聽她道:“快快呈上。”
已有副官搶先一步接過信,將其獻給羅慕英。羅慕英深吸一口氣,又捏了捏拳頭,方小心翼翼地拆開信。
將信從前到後看了一遍,羅慕英露出一個久違的笑靨。
信內還附了一張畫像,畫像上繪著四個人的頭像,中間是她的外甥女和外甥,外甥女今年九歲,從畫像中可看出肖似其父。
此畫筆觸尚且稚嫩,乃是出自外甥女阮琳之手。
好似還不滿足似的,她又翻到開頭,再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才戀戀不舍地收了手。
正當她對著一幅畫像出神之時,屏風後忽地傳來一個男聲,那人道:“英丫頭,羅慕玉丫頭給你寄來何物,引得你棺材臉終於化了,嘖嘖,來給我瞧瞧,讓我也高興高興。”
羅慕英哼了一聲,將信小心翼翼折疊好,往懷裏一塞,回頭煩躁地道:“你什麼時候走?成天往安遠城跑,就不怕風沙吹得你駕鶴西去?”
景仁帝慢慢悠悠從屏風後踱出來,一摸已經半白的小胡子,臉上依舊是笑嘻嘻的:“我近兒覺得身體不適,估摸著日子不多了,便想來瞧瞧你。”
羅慕英抬起的手逐漸落下,臉色忽地暗了幾分,似是想起了什麼,神情落寞,自顧喃喃道:“又是一個十年。”
十年,妹妹已經兒女雙全,而她卻還在邊關。
梁衡與羅慕英同樣,二人均不願成婚,梁將軍急得要命,最終隻好讓梁葉留在家中,招婿入門。
梁衡的原因很簡單,那便是心中有人,容不得其女人踏足,而羅慕英卻是十分迷茫,當年少女時期“嫁給全天下最強的男人”的豪言壯語,依舊存於心中的一角。
全天下最強的男人……
“不過也好,”羅慕英回過神來,笑得十分諷刺,“老天終於想起來了,趕緊將你這個老不休收走。”
景仁帝哀歎一聲,露出一臉苦悶之色,道:“你就這麼討厭我啊……”
“不是討厭,是厭惡。”羅慕英十分冷酷無情地說道。
景仁帝跺了跺腳,氣呼呼地說道:“羅慕英,別以為我不敢,隻是我早生了二十年,若我年少芳華,你得追在我後麵趕著當我的……”
“皇後?妃子?還是宮女?”羅慕英笑著打斷道,皇後妃子都不成,武將家的嫡女,沒幾個皇帝敢娶。
“嘁。”景仁帝翻了一個白眼,“就知道威脅我。”
不過片刻之後,他又恢複了正常的神色,揶揄道:“我可以效仿祖上,將皇位給我皇弟,抱得美人歸。”
羅慕英手中捏著杯子,隻想扔過去砸死他。
“嘖嘖,你怕是不知,我大齊皇書樓中有記載,當年太宗便是辭了位子,尋你的姑祖去啦。”景仁帝頗為得意。
“羅姑祖?”羅慕英皺了皺眉,疑惑道,“我羅家流傳下來的書中寫道,她英年早逝,你確定太宗不是去陰間尋的她?”
景仁帝一掌拍向她的案桌,鐵青著臉道:“汝等後輩,竟然如此大言不慚,太宗那是去了……”
“我說錯了,太宗那是升了天。”誰知道對方如此較真,羅慕英忙改口道。
景仁帝臉皮直抽抽,好半會兒才回了氣兒過來,悶聲道:“太宗皇帝當年並未駕崩,而是去尋你姑祖,你若是細心,便能發現,二人同年離世。”
羅慕英托腮回憶了片刻,終於恍然:“原來如此。”
相傳羅紅夜終身不嫁,原是和太宗皇帝有關。
“說來也巧,你和你姑祖羅紅夜性情倒是相同,不願為妾室,硬是逼著太宗就範,可惜了我早生二十年,否則嘛……哈哈哈,莫要瞪我,我隻是說說罷了。”
景仁帝幹笑數聲,心道可惜,他還真挺喜歡羅慕英,直到死前都不忘來看她一眼,難道羅家女是齊家的克星不成?
難怪太宗皇帝曾留下訓誡,後代皇帝若要削減朝臣之勢,也不可動羅家根基,景仁帝在此之前不知緣由,還以為羅家祖訓便是忠君愛國,直到後來,方才明白,太宗皇帝為了羅紅夜,方留此言語,護著羅家後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