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後麵發生的事(1 / 1)

本來是晚上七點半從杭州飛出的的飛機,因為下雨而延誤,現在已經晚上十點了。

冬季的雨,濕冷入骨,再加上這裏是杭州,沒有暖氣供應的南方,冷風見縫就入,室內溫度估摸也就五度左右。我坐在候機室的椅子上,裹緊了大披風,把身子微微蜷縮,咬著牙關抵禦寒冷,身子不停顫抖。

我看到他朝著這邊走回來了,他穿得十分單薄,更突顯出他的瘦削。

他把裝著熱水的紙杯遞給抖個不停的我,熱氣氤氳,掌間的熱感傳開去,讓我僵硬的身體恢複了一些知覺。他在我身旁挨著我坐下,我吹了吹滾燙的水,讓熱氣撲到臉上,轉頭問他:“冷嗎?”

他搖搖頭,我撇了撇嘴說:“怎麼可能!我穿這麼多都抖得停不下來。”我穿了打底絨衣,羊絨毛衣,厚厚的棉外套,外麵還裹了一條大披肩。而看看他,上身似乎隻有一件單衣加皮外套。

他一臉平靜地說:“這不算什麼,我要去的那個地方會更冷。”

我接不下去他的話,語塞住了。

我們坐同一趟飛機,卻飛往不同的目的地,這飛機班次會在某個城市經停,他會下飛機,轉機去他要去的那個地方。我知道,他此一去,路途漫漫,凶多吉少,要是一個算不好,這一趟就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坐飛機了。

麵對無法抗拒的命運,一切的語言都顯得多餘,於是我沉默下來,不再看他,身子後靠貼在椅背上,安靜地喝熱水,盯著腳下的地板,兀自出神。他也不再說話。我們就這樣呆坐著,任由時間流逝。

讓我回過神來的是突然變暗的光線,我抬頭一看,發覺時鍾的指針已經不偏不倚地指向十二。

為了省電,候機室裏的許多燈被熄掉了。機場裏的店鋪都已經結束營業,大門緊閉,死氣沉沉。

我暗下來的空間裏,一排排的靜置的長椅,間或坐著一些人,落地玻璃窗上的雨痕數不清,窗外是沉沉的夜色,透過雨幕,隻看得見遠處跑道零星的燈光在閃爍,明滅不定。玻璃窗隔開了淅淅瀝瀝的雨聲,時不時從各方向傳來的低語聲反而讓室內顯得更加安靜。這一切給空闊的候機室平添寂寥之意。在這種環境下,讓人無端端油然而生一種身處亂世的錯覺。

這一刻,時間的界定變得模糊,候機室這個空間像暫時從現實中抽離了出去,所有傳進耳朵的聲音都遙遠又不真實。突然間覺得人生路茫茫,無處話淒涼。這一念頭湧上心頭,來勢洶洶,幾乎吞噬掉我。

我的身體先於我的思想動了起來,輕輕靠上了他的肩頭。他肩膀瘦削卻結實,讓人安心。我感到他的身子僵了片刻,但隨即就放鬆下來,他沒有任何動作,沒有任何語言。

前兩次生死存亡的回憶在我腦中紛亂錯雜地閃現,然而他將要去做的事凶險更甚。我艱難地開口,問他:“你有把握嗎?”

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必須要有。”

我伸出手覆蓋上他的手背,他的手很大很涼,我的手心溫暖濕熱,我想告訴他,我懂得他的痛苦,我願意和他並肩作戰。我沒開口,但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想法,此時無聲勝有聲。因為他把手翻了過來,輕握住我的。

這段相互依靠的時光太過美好,以至於我日後每次想到他的時候,都會先記起他堅實的肩膀和冰涼的手指。

機場的廣播聲突然間叮咚叮咚響了起來:“XX16班次的旅客,十分抱歉給您帶來的不便,現在請至6號登機口排隊登機。”

再美的夢終有醒來的時刻,時間重新變得清晰明快,我們也回到了現實中。

從杭州飛到那個經停的城市也就一個多小時,在我看來這一個多小時也不過彈指一瞬。

“我走了。”他轉過頭來看著我,嗓音晦澀。

我咬住下唇點點頭,擠出幾個字:“希望一切順利。”

他從頂櫃拿下了自己的行李,想了想,從衣袋裏掏出了一張折起來的紙,交到我手裏,然後他留給我了一個單薄的背影。

飛機又一次起飛後,在萬裏高空,我才鼓起勇氣展開那張紙,上麵隻有簡單幾句話:

過多幾個星期,他們就不會再派人盯著你了,回歸你原本的生活吧。不用記掛我。看後立即銷毀。吳邪。

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完後,悲涼感,無力感,一起湧了上來,隻是這次沒有肩膀再給我依靠了,我隻能緊緊咬著牙,看著窗外蒼茫的雲海,幾乎是滿懷悲憤地想:“我會等到你平安回來。”

從這個城市回到我的城市也是一個多小時,而這一個多小時,卻像過了一個季度般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