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哥，這是最後一個excel了。”
“知道了，發給我吧，我馬上看”，文浩頭也沒抬。
今天是2013年的最後一天，也是全國銀行係統清算的時間，每年的這個時候，領導們都會全部到現場壓陣，帶著大家加班完成這個財年的清算和審核工作。今年也不例外，整個分行的銀行大樓燈火通明，像一台開足了馬力的機器，文浩作為這台機器上一顆螺絲，自然也是忙得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
今年是文浩走運的一年，年初的時候跟著分行的大領導去央行出差，在那裏呆了一個月。在出差的這段時間裏，文浩表現地相當出色，不管是會議室裏還是在酒桌上都給領導掙足了麵子，自己如此地拚命，領導對此自然也是心中有數。於是一回來就提攜他當了核算中心的一個小部門經理，這讓文浩很開心，不但自己在行裏的地位一下子從青年員工變成了青年領導，薪金待遇自然也水漲船高，而最最重要的是，這是一條通向上層的大門，特別是對於文浩這樣一個沒有背景，拉不到客戶，處於食物鏈最底層的員工來說，做技術才是唯一的出路，他非常清楚這一點。他相信憑借自己的才華，不出兩年一定能夠再上一層。
希望才是第一生產力，最起碼對文浩來說是這樣，一個孤身來到大城市打拚的孩子，能堅持到現在靠的不就是希望嗎？有了領導的青睞，他更加努力地工作，就像這次清算，文浩提前了一周就開始準備了。到了31號，他一大早就出現在辦公室，中間除了吃飯上廁所，一直呆忙到現在，全省一共21個地市州級單位，近一千個營業網點，所有數據彙總起來全都需要文浩一條條的審批，不但工作量十分巨大，而且容不得一點錯誤，因為一個小數點的差錯就可能帶來數億的資金錯帳，而衝正這些錯帳又需要大量的時間和人力，這樣的錯誤是文浩不能容忍的，也是領導不能容忍的。
終於審完最後一份了，文浩長籲了一口氣，抬起手看了看表，這塊從學生時代一直伴隨著他的卡西歐雖然外觀已經有些過時，但仍然準確地預示著新年的迫近。已經快十二點了啊，文浩抬起頭看了看周圍，辦公室所有的燈都開著，同事們都走得差不多了。終於可以下班了。於是文浩收拾好桌子，一口喝掉杯子裏剩下的咖啡，跟寥寥幾個還在加班的同事打了個招呼，走出了辦公室，這麼晚已經沒有公車了，隻能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攔輛出租車或者讓哪個同事捎帶一程。
一樓大堂的晚班門衛跟文浩很熟，這個小夥子是少見的工作狂，最近這一年來幾乎天天都能見到他，愛加班，不抱怨，而且對每個人都客客氣氣的，門衛大叔對他很有好感。
“下班啦？”
“嗯。”，文浩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與人為善是他做人的準則。
“有你的信，給。”門衛大叔遞過一封信，“這兩年很少有人寫信了。”
“啊？是嗎？”文浩接過信，有些詫異。
信封上寫著<文浩親啟，楊震>的字樣。文浩心裏猛地一沉，這雋秀的字體雖然已經三年年不見，但一筆一劃都是如此的熟悉，仿佛是寄信人雕在自己心頭的石刻。
“寄錯了嗎？”門衛大叔問。
“哦，沒有，沒有，熟人，認識的。”文浩回過神來，勉強一笑，匆匆道了個謝，走出了大樓。
楊震！
這個名字自己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不舍。這是曾經是自己奮鬥的希望，曾經是自己不顧一切的理由，也曾經讓自己輾轉反側，痛苦不已，幾乎要到崩潰的邊緣。大概是咖啡喝多了有些上火，文浩覺得自己的喉嚨有點幹澀，他深吸了一口氣，冬日夜晚的空氣讓他清醒了不少，他發現拿著信的手有些顫抖，信封被自己用力地捏著，封麵的字已經扭曲。他慘淡地笑了笑，鬆開了握成拳頭的手。是激動嗎？是不忿嗎？也許不是，也許是，也許還有後悔和遺憾。
“哧~~哧~！”，煙花從文浩身後的大樓直奔天空，一束接著一束，像閃著金光的劍，在漆黑的夜空中閃耀，綻開，印出一朵朵美麗的花，各種顏色，各種大小，各種形狀，然後四散落下，短暫而美麗。隨之而來的還有嗆得人流淚的硝煙味。
“就像愛情”，文浩看著天空中的圖案，喃喃自語道。他對著光彩熒熒的天空長出了一口氣，白色的水霧頓時在空中展開，將文浩與天空隔開，空中的煙花變得有些看不清楚，就像那時的愛情。
文浩一直在試圖淡化這段記憶，試圖用工作去代替這些無意義的思念和痛苦，說起來也巧，就在文浩快要將自己完全埋入工作之中的時候，在2013年12月31日的淩晨時分，煙花的硝煙味讓他清醒過來，往日的一幕幕像電影一樣在眼前浮現。
大概是五六年前吧，也是放煙花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