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撐著睜開雙眼,楊楠發現自己正歪在一個又冷又濕的牆角,耳邊有好幾種說話的聲音雜在一起。
他覺得自己腦子迷迷糊糊的,渾身酸痛無力。
這時,一個又瘦又細的胳膊正從自己側後麵繞過來,摟住他的脖子。胳膊主人的另一隻手端起他身旁一個黑乎乎、缺了兩個大豁口的瓷碗來,將一碗熱氣騰騰、散發著一股古怪味道的粥湯端在他的麵前。
瓷碗裏搭著一個木質的調羹,沾手的半截木柄黑亮黑亮的,支在瓷碗的邊緣上微微搖晃著。
摟著楊楠脖子的胳膊向前伸了伸,一隻消瘦的小手握住那調羹木柄的中央,輕輕的在碗裏攪動。緊接著,一張瘦弱、帶著汙漬的臉從他旁邊湊過來,向碗裏輕輕地吹著氣。
楊楠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的碗裏,隨著調羹的攪動,楊楠見碗裏轉出了無數的黃白米粒子、饅頭末、爛白菜幫子、奇怪形狀的煮蘿卜塊、一些碎粉條和肉末,好像還有幾塊碎得不成樣子的豆腐渣子。
木調羹已經被摟著他的人送到自己嘴邊,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推著它朝自己嘴唇裏壓過來,奇怪的是,楊楠感到那淺淺調羹裏湯的味道已經不如剛才古怪了,取而代之的是肚子裏饑餓的感覺。他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於是,那一調羹暖暖的菜湯也隨即被送進他的口中,落進他的喉嚨裏。
“你醒啦!”略帶幾分高興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這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兒。
女孩兒趕忙把瓷碗放回地上,搬過楊楠的身子,打量著懷中這個看起來隻有六七歲的男孩,好一會兒才說,“你看起來可不怎麼好,還難受不?”
“嗯。”楊楠疲憊地應了一聲,隻覺得自己渾身都像散了架似的,又冷又餓。女孩兒卻挺高興,說,“來,再喝幾口,喝幾口有了力氣,病就好了。”
明知道是騙人的話,楊楠還是輕輕地應了一聲,他眯著眼睛向四周看去:這是一間不小的瓦房堂屋,約有二十幾平方大小,隻是屋內雜亂不堪,有著幾件破舊家具,堆著不少稻草和破布,屋頂還露著個大窟窿。
瓦房的屋門隻有半扇門板,另外半邊門上掛著一塊破布,還有兩塊長條擋板斜支著,略擋著些風。
透過起伏晃動的破布,楊楠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麵白皚皚的雪。一陣風吹來,雪花隨之裹著鑽進瓦房,他單薄的小身子不由得一顫,而與此同時,他模模糊糊的感覺到,摟著他的女孩本身也在顫抖。
五六個男乞丐在旁邊看起來最暖和的地方縮著身子坐成一圈,他們正圍著一個缺口鍋子,一邊烤著火,一邊吱吱地喝著湯。
“喂,臭妮,你管那小東西幹什麼!”爐子邊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乞丐捧著爛瓷碗大聲對女孩兒說,“今年餓死、凍死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他一個!”
“是啊,臭妮。”男乞丐身邊一個略年輕些的乞丐也不耐煩地說,“你把他撿回來讓他躺著也就是了,還給他喂湯。這湯可是我們哥幾個用要回來的東西煮的,就這麼一點。這小東西已經不行了,何必再浪費東西?”
“就是呀。”又一個乞丐不滿道:“楊石,你也是的,臭妮兒要撿他,你居然還真一聲不吭的給背回來了,劉哥吩咐時也沒見你這麼聽話的。”
話音落下,叫楊石的乞丐剛想分辨,那個中老年乞丐連忙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不就是幾勺湯嘛,這可是場幾十年不見著一次的大雪,今天又是年關,他在我們這裏多活了一天,便等於活到明年了,陰間說不定會記錄我們一年的功德,將來我們哪天死了,說不定還能憑著這個下輩子投個富貴人家呢。唉,所以說,算了吧……”他說完歎息了一聲,又捧起碗吱吱地喝起了湯。
“既然劉哥說算了,那就算了吧,不過,臭妮,你可不能喂給他太多。吊著他一條命也就是了。”那最初說話的男乞丐說完,又瞟了躺在女孩兒懷裏的楊楠一眼,才裹了裹身上的破棉衣,重新縮在用粘土壘成的爐子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