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一百年是多久?凡人的一生?仙人的一霎?談不上滄海桑田,卻足以千帆過盡。我從入定中醒來,深深的舒了口氣。凝結在體表的一層薄冰頃刻崩碎,發出寒冰洞中百年來的第一縷聲響。
隨意掐算了把年月時辰,我緩緩站起身準備離開。真巧,百年將將到期。寒心決心法我已徹悟,隻待尋個開闊地練練手,便能圓融無礙完全掌握。
一路上很順利,從石室到石洞一無阻攔。重見天光那一瞬間,我下意識的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守洞的弟子已經少了一個,另一個恭恭敬敬的揖手:“掌門有令,晏怡真人出關時,需向他前往告知。請真人稍候片刻。”
我不以為忤的頷首:“無妨。掌門怎麼知道我近期出關?”
那弟子將頭垂得更低:“回稟真人,弟子不知。”
“是麼?”我略感奇怪,還想再問,一個清朗的嗓音已然做了回答:“自是有前輩指點。”
看其餘人的反應,不難明白來人身份。我不知他的師承,便隻施了平輩禮:“見過掌門。”
“晏怡真人。”掌門還禮,並無怪罪,還妥帖的解釋道:“你我確係同輩,且本座雖與真人素未謀麵,卻時常聽人提起真人種種。”
我灑然一笑:“卻不知是誰為我在掌門跟前長臉?”
“你的舊友,我的妻子。”掌門的麵色不由自主的柔和下來:“芙蘭。”
我聞言心思一動。芙蘭曾經花癡過不少有為青年不假,但真正上了心的在我看來不過僅一位,那麼麵前人的名字呼之欲出:“掌門俗名可是邵馳風?”
“正是!”邵馳風會意一笑,我亦微笑相報。一為芙蘭夙願得償而喜,二為緣分妙不可言而感。
“我讓弟子向我通報你出關,既為對蘭兒有個交代,也因寒殊峰上有貴客蒞臨,正等著你前去。”他稱呼簡單一換,距離仿佛立即拉近。
我謝過邵馳風的好意,許諾改日親自前去拜訪,便一步一步的走下山去。什麼貴客我自然猜不到,便索性隨遇而安;而在順著想起師父時,心跳微微亂了幾分。雁過尚且留聲,愛過一個人,怎麼會毫無遺痕?
隻是當我踏上峰頂時,那一襲青衣還是叫我吃驚不已。她像多年以前一般親昵的抱住我,溫柔的喚著這我的名字:“嗣音,想不想娘親?”
“想……”我低低的答道。如何不想?被愛情拋棄了的人,才知道親情多可貴。
娘親將我抱得更緊,連聲音也帶著哽咽了:“我的嗣音,這些年苦了你了。”
“那娘親怎麼不來找我?”我忍不住反問她,不過當中並無多少埋怨,而是更像小女兒的撒嬌。
“那是因為……”娘親眉眼流轉,故意買了個關子,拉著我進了屋:“說來話長,這些待會兒再講,你先來見見你爹爹。”
望著眼前高大而挺拔的身姿,望著那張嚴肅又熟悉的麵孔,我驚上加驚瞠目結舌:“師祖……這個……爹爹?”
“嗯。”師祖點了點頭,指著一張椅子吩咐我“坐”,伸手將娘親拉到了自己身邊。
努力深呼吸幾次,我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其實完全不難理解,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女,由此倒推也不無不可。
未等我多想,娘親忽然開口問我:“寒殊峰現在隻我和你爹爹在,想不想知道你師父去了哪裏?”
“他去哪兒關我何事?”我故意冷下口吻:“他是師,我是徒,徒弟哪有資格管師父的事。”
“別置氣,嗣音,你們之間真的有誤會。”娘親連忙解釋道:“當年他設計構陷於你,實是情非得已。還記得我臨走前讓你轉交給他的那封信麼?信裏除了托付他多看護於你外,我還告訴他了一個你爹爹卜筮出的秘密……”
“子衿,我來說吧。照你這樣細大不捐的說下去,將來嗣音怕是還會怨你拖遝。”爹爹打斷了娘親聲情並茂的講述,接著意味深長的提了幾件事:“你入寒冰洞受罰後五年,掌門觀微真人大婚,迎娶瓊華派葉思柔;再五年,本門存放在蔚熙宮的鎮宗之寶,九轉延壽金丹失竊,上任掌門坐下首徒時沐真人嫌疑最大,掌刑閣調查數次無果,嫌疑犯便不可避免的成了罪犯;未幾,掌門夫婦無故感情失和,葉思柔負氣返回瓊華派,不久後掌門引咎辭職,鵬舉真人接任,直到五十年後禪位於無影真人,也就是現任掌門邵馳風;其後再三年,瓊華派太上長老寧芳真人飛升渡劫失敗,當場身殞道消,瓊華派實力大損,於修真界中退居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