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撲騰到無極子的肩頭,雙翅合攏,拉著他的衣襟央求。
“蓮心已無,蓮身盡毀,她怎麼還會有生還的可能。”南極老問轉身走出門外,沉痛的聲音飄進來,帶著無盡的惋惜……
華寧修在幾日後的一個清晨醒來,清桐來報的時候,無極子與南極老翁正在寧陌殿處理折子。
幾人匆匆趕來之時,他卻已不再無塵閣了。
最終,在絕情宮後山的漪鴛湖旁找到他。漪鴛湖常年無人打理,水草叢生,殘枝亂葉浮於水麵。華寧修坐在湖岸的一個大青石上,蒼白病容,鳳眸靜幽,毫無一絲生氣。分明是個荒敗的湖,他卻盯著雜亂的湖麵仿佛非要看出些什麼來。
“千葉的事,他知道了?”到底都是心思澄明之人,一看便料到是怎麼回事。
“隻要是自己經曆過的,在往生道中,他曾經知道的,曾經不知道的,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無極子點點頭,望著華寧修蕭瑟的身影,沒再說什麼,轉身歎道:“給他一些時日吧。”
“這不像他。”南極老翁似不放心,在身後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快步跟上來:“以他的性子,若是知曉事情的始末,還不翻了天的找她,絕不可能是現在的樣子。”
朝陽東升,日頭漸漸放開,透過樹葉落下一地斑駁的光影。“那應該是怎麼樣的?”無極子站在樹下,停下腳步等他:“千葉已經死了。”
南極老翁邁出的腳步微微頓了頓,抬起頭來,望著古樹枝葉眾橫交錯,遮天蔽日,忽而一拂袖,幾支分枝轟然落地,日光霎時照耀進來,灑下一地金黃:“你說那丫頭死了,老頭子不信。”他走近無極子的跟前,靜靜的看著他:“縱使命運作弄,我也不信老天無眼!”
無極子也看著他,這次倒沒說什麼,隻是邁步走到了前頭。南極老翁怒氣衝衝,從後頭跟上。
隻是,他們都沒料到,華寧修會每日去漪鴛湖,日未出已到,月上中天還不走,風雨無阻,雷打不動,整整一月。
南極老翁稱他是個不省心的人,也曾在滂沱大雨的時候去找過他。
漪鴛湖已不像初時那樣荒敗,周邊遍植桃樹,湖水清透,水草悠悠。清桐執了把大傘站在他的身後,為他擋雨。
南極老翁來得急,沒撐傘,站在雨幕中氣勢卻依舊很足,叉著腰對著他一頓大罵。
華寧修容色頹敗,神色荒蕪,對他充耳不聞,半響才抬起眼梢看他,眼中一絲波瀾也無:“你如今來見我,是來看我笑話?你的師兄將我騙的團團轉,整整五百年,我都蒙在鼓裏,他竟然做的這樣好!”
“這五百年,我不停的找她,一直等她,卻又不停的與她錯過,直到她走了,死了,我都一無所知。”唇角微微一動,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笑:“真是諷刺!”
這一日,南極老翁氣敗而歸,好幾日閉門不出,沒去寧陌殿批折子,直到瀟一飛從玉瓊山回來,他才去廂房看他:“你師父雖說你回了玉瓊山,但我們其實都知道,你是去尋那丫頭了,怎麼樣,有什麼消息?”
瀟一飛一路風塵仆仆,正準備換衣,聞言手勢頓了頓,眼中一抹閃爍:“沒有。”他搖搖頭,神色也不太好。
這都是意料之中,雖然大家都不相信,然而,一直找,一直尋,一直沒有線索,時間一長,便不得不承認,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南極老翁安慰他幾句,心中卻有些五味陳雜,他不知道,華寧修如此平靜的現狀是好事壞,但他知道,愈是平靜,往後便愈是瘋狂,到那時,將會是怎樣一個失控的局麵?
無極子是在三日後的一個午後去找他的,秋風暖陽,紅楓如火,華寧修一身雪衣坐在石板上,執了把刻刀,手中一個八孔勳已初步成形,他垂了眸,正在完成最後一道工序。
“你還要這樣多久呢?”無極子在他身旁坐下,看他細細的刻上一條條深深淺淺的紋路,開口道:“我與炎帝曾三番四次想要將你們撮合在一起,隻可惜,天意弄人,你們最終都沒在一起。但你無須自責,你沒有錯,千葉也沒有錯,隻是命運無情罷了。”
身旁的人依舊麵無表情,細細的刻著紋路,無極子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忽而道:“你知道千葉臨走前,曾說過什麼嗎?”
雕刻的手勢猛的一頓,須臾,雪衣男子終於抬起頭來,容色發白,鳳眸中血絲布滿。“她說,她不後悔。”無極子看著他,一字一句,慢慢道:“不論怎麼樣,她說,她都不怪你。”
“她是,這樣說的?”唇邊最後一絲血絲也消失殆盡,刻刀處有鮮紅的血液流下,華寧修看著他,聲音黯啞的不行,一個月來強撐的情緒終於崩塌。
而此後的一個月,華寧修都是在瘋狂的尋找中度過的。
“你這樣著實不人、道。”有一日南極老翁與無極子這樣說:“你既肯點醒他,卻為何不肯告訴他千葉的行蹤,你知不知道,再這樣下去,他就要瘋了。
不料,無極子卻捋一捋白須道:“前段時間,他將自己逼得太死,但凡事總要發泄一下……”頓了頓又道:“我不是說千葉已死,你為何又來與我說這個?”
南極老翁不以為意,哧笑一聲:“休想騙我,你的本事我可清楚的很。當日沐禦天受天雷之刑,神形具毀,你都有本事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千葉的事,我不信你就沒了法子。”
“你倒看得透徹”無極子道:“千葉走之前,我曾答應她,萬不能泄露她的行蹤,這是她最後的請求……”
然而,就在這一日的夜晚,這個滿世界亂找的人終於回了絕情宮,卻徑自去了一個人的廂房。
“是你?”當瀟一飛從睡夢中驚醒,坐在床榻沿上,看著麵容風霜,身形精瘦的白衣男子時,並無多少訝異:“聽說你去找她了,有消息麼?”
月光十分透亮,投進窗紙,照在白衣男子的臉上,愈發有種滄桑的味道,往日的意氣風華已然殆盡,有的隻是無盡的落寞。他低垂著眼瞼,不知所思,許久才抬起頭來,嗓音似浸染了墨汁:“她在哪裏?”
瀟一飛披起外衣,走到他的對麵坐下,神色不明:“我以為在你醒來之時,就會來找我,現在才來,不嫌晚了麼?”
白衣男子猛地抬起頭來,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一瞬間便將他抵在牆上,雙眸猩紅的仿若要滴出血來,一字一句:“她在哪裏。”
唇角有一絲嘲諷的笑蔓上,瀟一飛看著他,臉上一絲懼意也無:“她說,她不想見你,不能見你,那我就不會帶你去見她。”
鳳眸中似有血絲崩斷,握著他衣襟的手徒然鬆落,華寧修神色頹然,雙唇一動再動,最後吐出幾個字:“她,還好嗎?”
臉上有一抹痛色的劃過,瀟一飛背過身去,望著這雪白如霜的月色好一會兒,才移步走到桌邊坐下。
桌上的蠟燭被點燃,昏暗的燭光下,他伸出牽有一線牽的右手,食指微微一動,再微微一動,如此反複,過了許久也未有反應,當他正欲收回手時,食指卻突然被牽動了下。
他抬起眸來,看了對麵的白衣男子一眼,而後伸了手指蘸了蘸桌上杯盞中的茶水,在桌麵上寫上:“還沒睡?”
食指頓在上方好一會,才微微被牽動,橫豎幾劃後,桌麵上顯示了一個:“恩。”
瀟一飛又抬眸,看了看對麵的男子,隻見他蒼白的薄唇微微顫抖著,眸中有水光波動,一瞬不瞬額看著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