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美璐女兒阿明來港時,我最喜歡買砂糖桔給她吃,這種貌不驚人的小果實,吃起來名副其實,砂糖一般甜。近來在街市走,已經滿街是砂糖桔,十塊港幣四磅,扔下二十大洋,一大包抬回家。一吃,什麼叫砂糖?酸死人也。那是大量種植的後果,又不知道他們施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農藥,搞出個變形怪物來。
“為什麼砂糖桔不甜?”我問小販。
她笑著說:“隻有廣東的四會來的砂糖桔才甜,現在的也不知是不是北方的原野種的,當然不甜啦。”
“那麼哪裏可以買到四會的砂糖桔?”
小販又笑:“人家內地有錢,自己人都在搶購,什麼時候輪到香港人吃?”
聽了沉思甚久,剛才說的香港人真幸福,什麼水果都有的吃那句話,要收回來了。
水
最難喝,是不難喝又不好喝的蒸餾水。此種水一點雜質也沒有,當然連味道也沒有了,相當於最純潔的H2O。雖最幹淨,但拿來澆花,花也謝,隻能解渴,毫無好處。(蔡瀾語錄)
生長在南洋,小時喝的是蓄水池水,水龍頭一開,一股氯氣。喉管又生鏽,媽媽唯有縫個布袋,用條繩子綁在喉口處,過濾鐵管中的雜物。
當然不能就那麼喝,水要經過沸滾,待涼,倒入玻璃瓶中。日子一久,瓶底積了毛茸茸的褐色沉澱,不知如何形成,有點兒恐怖。
但如大人所說:“不幹不淨,喝了沒病。”身體自然長出的抗生素,我想就算不沸,習慣了,也不會像父母說的喝了會肚子痛吧?
長大後出國,在東京的小公寓中,打開水喉就飲,日本人都是那麼喝的,說是地下水,非常幹淨。從南洋來的友人,到我們住的地方做客,周圍一看,問道:“咦,你們家裏沒有雪櫃,從哪裏來的冰水?”
地下水即是井水,井水是冰涼的,從前北方人到了夏天,都把西瓜浸在井中。那些水隻是冷但屬次等。古人說,天下的水,最好的是山泉,河澗次之,井水隻能排在第三。
逐漸地,日本的地下水也被人喝得幹枯,如今他們的家庭中,也不常見喝地下水,大家都一瓶瓶買礦泉了。什麼時候開始,全世界的人也都喝塑料瓶水?天下的水,都被汙染了。
在香港定居後,用雨水集成的水喉水當然也不能喝,我最常買的是“嶗山礦泉水”,有鹹的,有淡的,那是當年賣的電視廣告語句深入民心。前者貼了藍色招牌,後者是紅色。
那礦泉水實在好喝,我開始喜歡喝藍色牌的礦泉水。其實隻帶一點點的鹹味。因為有氣,當年我愛喝威士忌,用來勾之,非常美味。而淡的,則是沒氣的,煲來沏茶。
一箱箱從裕華百貨公司訂購,玻璃瓶裝,並不大,很快地喝完,那是美好的日子。當今同牌子的,已用塑料瓶,味道大不如前,聽說嶗山的泉水,也被喝得幹枯,不知是不是用自來水當之。
在西班牙生活了一年,到了餐廳,一坐下,向侍者說:“AQUA。”水的意思。
“Congas?Singas?”侍者一定問。
Con是With,Sin是Without;含氣或不含氣的意思,從喝嶗山礦泉水的習慣起,我以後一直是愛喝有氣的。
氣礦泉水之中,意大利的Sanpellegrino被全球老饕公認為最好的。法國人一向以國貨自傲,但如果你在法國餐廳中,看到桌上擺的是Sanpellegrino而不用國貨Perrier,那麼這家人的菜一定錯不了,因為他們可以放棄民族自尊,選鄰國貨,證明他們不會拿次等東西給你,可放心食之。
至於無氣的,其他國家也許有更好的,但是法國著名的Evian是可以和人家媲美的。用塑料瓶運到香港的可能差一點兒,如果是玻璃瓶的,絕對錯不了,的確好喝。
“你常說水是清甜的,有可能嗎?”小朋友還是不相信。
這也難怪,他們沒喝過。可以做這麼一個實驗:用水喉水煲滾了,待冷,裝入瓶中。三更半夜起身,喝一口,再與Evian礦泉水比較一下,你就喝出水的甜味了。
除了Evian,無氣的,還有日本的“支笏之秘水”。一群喝茶的專家,把市麵上的罐裝水,和外國所有生產的做一比較,最後還是“支笏之秘水”勝出。
在北海道的“支笏洞爺國主公園”一角,噴出的地下泉水,是長年來由雪山融化之清水積成,再經過濾才入樽的,含有大量對人體有益的礦物質,用此水來沏茶,為茶人之最高境界。
在東京的超市也難見,去了北海道不妨試試,如果有興趣入貨,工廠名字叫“王子Salmon株式會社”,地址是:北海道苫小牧市有明町2—8—15。電話:8144—75—5231。鄉下人,還沒有電郵地址。
“那麼天下最難喝的水,是什麼水?”小朋友又問。
最難喝,是不難喝又不好喝的蒸餾水。此種水一點雜質也沒有,當然連味道也沒有了,相當於最純潔的H2O。雖最幹淨,但拿來澆花,花也謝,隻能解渴,毫無好處。
記得小時候還常看見用陶製的巨大濾水器,要喝蒸餾水的話,不如喝這種過濾水,它是用大石、中石、小石、粗沙和細沙一層層來過濾,最後的水,非常清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