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附錄(6)(1 / 2)

我們上麵推論,自戰國初期起,氣候與農事的季節開始改變。但戰國末年的《呂氏春秋》與戰國秦漢間的《禮記》仍說麥熟在四月,黍熟在五月,似乎與推論不合。筆者認為《呂氏》與《禮記》所傳,都是照抄古代農書上的文字,並非當時實情。文中談到一套一套的天子如何如何的繁複儀式,都是春秋以上賦有大巫身份的天子所做的事,到戰國時代早已成了過去。戰國秦漢間的人,一般的隻講理論與古典,對幹眼前的事反不太注意。可惜關於戰國秦漢六百年,找不到與農事季節有關的具體記載;最早的此類資料,到晉朝才又見到。《晉書·五行誌下篇》有下麵兩段文字:

鹹寧五年(公元279年)五月丁亥,巨鹿,魏郡,雨雹,傷禾麥……六月庚戌,汲郡,廣平,陳留,滎陽雨雹。景辰[丙辰]又雨雹,及霜,傷秋麥千三百餘頃。

太康元年(公元280年)五月,東平,平陽,上黨,雁門,濟南雨雹,傷禾麥。

以上一連兩年,都講五月雨雹傷麥,其中一年五六兩月都提到麥受雹災,證明至遲到3世紀晚期,麥熟已不在四月,而已延至五月,甚至可以晚至六月。但我們可以斷定這並非3世紀晚期才有的現象,由各方麵的材料綜合看來,六百年前恐怕已開始生變,至遲到戰國中晚期時(公元前300年左右),農事的季節恐怕已與今日無大分別,甚至可能在李悝的時候(公元前400年左右)變化已很徹底,已與今日大體相同。

(四)今日的情況與前景

上文所論,都是過去人謀不臧的情形,今後我們當然不會再像過去的一切聽其自然。上論的淒慘景象全出人為,既出人為,人力也就很易補救。近來我們已在計劃在中國的北邊種植防沙林帶,在內地也計劃大規模植林,兩種計劃實現後,華北應當不難恢複三千年前的溫濕環境。我們縱然不能希望再在此地獵象,其他的三千年前景物可能都再出現,華北的外觀很可能要接近於今日的江南。撇開並行發展的科學技術不談,隻此一點,就必將大量增加華北各地的農業生產。

今日我們的造林計劃尚未大規模實施,然而最近幾年已發現氣候與季節在開始轉變,關於這個轉變,最值得注意的有下麵兩點:

(一)冬春之際已無黃風沙。抗戰之前,每年冬春之際,一定有一兩次驚人的風沙,黃塵彌天,對麵不見人,白晝即須點燈。風過之後,屋裏屋外都是一片黃世界。但由1946年冬到1950年春,四度冬春,沒有發生過一次此類的大風沙。這恐怕絕非偶然。此種令人可喜的變化,何年開始,可惜難考。抗戰與勝利的九年之間,找不到與此有關的觀察資料,無從判斷。所以我們隻能說是1946年以下開始無大風沙。

(二)二月蘭開花時期發生變化。華北有一種十字花科的野草,俗名二月蘭,學名舊稱Moricandasonchifolia,新稱Orychophragmusviolaccus。我們所要注意的是它的俗名。就俗名論,此花一向名實不甚符合。名為二月蘭,但過去開花總要到三月,即清明之後。筆者注意此事,將近四十年,隻要是身在華北,每到春季必觀察此花沒有例外的花期一定是在清明之後。私下曾有一個假定,就是此花從前開放是在二月,後來不知何故花期改晚,但習慣上仍稱二月蘭。然而這也隻是假定而已,無法證明。1946年複員北返後,轉年就發現此花開放有提早的趨勢,1950年特別惹人注意,在清明前已零零散散地開花,清明一過遍地怒放。這是前所未有的花事,並且一定又是事出有因的。

以上兩點,我們可以總括如下:(一)華北風沙減少,那就是說北邊與西北邊沙漠地帶的沙粒刮到華北的已經大量減少;(二)花開提早也就等於說,春緩略為提早,植物的生長季節略為向前加長。

這以上兩事,我們要如何解釋呢?除一部分或為自然界臨時的或偶發的現象外,另一部分可能與蘇聯中亞細亞幾個加盟共和國中的大規模植林、養草與墾田,以及在蘇聯協助之下蒙古人民共和國的徹底建設與開發不無關係。中國北方與西北方兩麵的飛沙來源都在大量減少之中,這可能是我們這幾年不見大風揚沙的基本原因。同時,近鄰改造自然所引起的變化,也一定影響到我們的國土,生長季節的加長,間接的或者就由此而來。近幾年雨量的趨於增加,主要的雖決定於太平洋的氣流,但間接的可能也與中亞、北亞改造自然的事業有關。這當然不是說,近幾年的多雨要成為正常現象,將來一定不會有旱災,而是說今後比過去兩千年可能要較為風調雨順。

以上的推論如可成立,將來我們不僅可以恢複古代的景象,並且可以超邁前古。就中國自己講,我們用科學方法大事建設與改造自然之後,整個環境應當遠優於殷周之際聽其自然的局麵。再有一點,我們西北與北邊邊疆以外的大環境,一萬年來,自世界發展較快的地帶由舊石器文化過渡到新石器文化以來,雖也有過變化,但自中國有比較可靠曆史的殷商一代以來,大體沒有改變,就是一般人印象中的沙漠狀態。現在這個大環境已被蘇聯從根本上加以改造,並且仍在繼續改造之中,所以我們將來無論就內部講或就外邊講,所處的都將是一個全新的世界,今日一想到華北就在腦中浮起的幹旱平野印象,大部將要成為曆史上的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