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散文 (2)(3 / 3)

陸放翁有一聯詩句:“傳呼快馬迎新月,卻上輕輿趁晚涼”;這是做地方官的風流。我在康橋時雖沒馬騎,沒轎子坐,卻也有我的風流:我常常在夕陽西曬時騎了車迎著天邊扁大的日頭直追。日頭是追不到的,我沒有誇父的荒誕,但晚景的溫存卻被我這樣偷嚐了不少。有三兩幅畫圖似的經驗至今還是栩栩的留著。隻說看夕陽,我們平常隻知道登山或是臨海,但實際隻須遼闊的天際,平地上的晚霞有時也是一樣的神奇。有一次我趕到一個地方,手把著一家村莊的籬笆,隔著一大田的麥浪,看西天的變幻。有一次是正衝著一條寬廣的大道,過來一大群羊,放草歸來的,偌大的太陽在它們後背放射著萬縷的金輝,天上卻是烏青青的,隻剩這不可逼視的威光中的一條大路,一群生物!我心頭頓時感著神異性的壓迫,我真的跪下了,對著這冉冉漸翳的金光。再有一次是更不可忘的奇景,那是臨著一大片望不到頭的草原,滿開著豔紅的罌粟,在青草裏亭亭的像是萬盞的金燈,陽光從褐色雲裏斜著過來,幻成一種異樣的紫色,透明似的不可逼視,刹那間在我迷眩了的視覺中,這草田變成了……不說也罷,說來你們也是不信的!

一別二年多了,康橋,誰知我這思鄉的隱憂?也不想別的,我隻要那晚鍾撼動的黃昏,沒遮攔的田野,獨自斜倚在軟草裏,看第一個大星在天邊出現!

美文解讀

康橋,於徐誌摩,是說不盡寫不盡的。康橋,因為有了誌摩,而成就了它的靈性,徑自走入中國文學史殿堂;誌摩,又因康橋,而有了精神的寄托。讀《我所知道的康橋》,此刻,讀者都是康橋的遊客。

誌物、誌景、誌情,作者以詩意的語言將“所知道的康橋”的美景和情境深深地印在了每一位讀者的心中。徐誌摩的散文創作,始終將語言的詩性放在了首位。行文中,誌物時的工筆描繪,誌景時的潑墨寫意,誌情時的雋永纏綿,在徐誌摩的筆下,康橋是如此的令人向往。如將本文與詩作《再別康橋》聯係起來閱讀體味,則更能深深感受到徐誌摩散文的“詩性”特征。

醜西湖

閱讀指導

西湖,從古至今,皆被視為美景之所在,徐誌摩卻將西湖之前冠以“醜”字,似乎令人費解。然而,作者如此苛責西湖,實則是對其深受現代世俗生活之襲擾的深切歎息。

“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我們太把西湖看理想化了。夏天要算是西湖濃妝的時候,堤上的楊柳綠成一片濃青,裏湖一帶的荷葉荷花也正當滿豔,朝上的煙霧,向晚的晴霞,哪樣不是現成的詩料,但這西姑娘你愛不愛?我是不成,這回一見麵我回頭就逃!什麼西湖,這簡直是一鍋腥臊的熱湯!

西湖的水本來就淺,又不流通,近來滿湖又全養了大魚,有四五十斤的,把湖裏嫋嫋婷婷的水草全給咬爛了,水混不用說,還有那魚腥味兒頂叫人難受。說起西湖養魚,我聽得有種種的說法,也不知哪樣是內情:有說養魚幹脆是官家謀利,放著偌大一個魚沼,養肥了魚打了去賣不是頂現成的;有說養魚是為預防水草長得太放肆了怕塞滿了湖心,也有說這些大魚都是大慈善家們為要延壽或是求子或是求財源茂健特為從別地方買了來放生在湖裏的,而且現在打魚當官是不準。不論怎麼樣,西湖確是變了魚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