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散文 (1)(2 / 3)

並且你不但不須應伴,每逢這樣的遊行,你也不必帶書。書是理想的伴侶,但你應得帶書,是在火車上,在你住處的客室裏,不是在你獨身漫步的時候。什麼偉大的深沉的鼓舞的清明的優美的思想的根源不是可以在風籟中,雲彩裏,山勢與地形的起伏裏,花草的顏色與香息裏尋得?自然是最偉大的一部書,葛德說,在他每一頁的字句裏我們讀得最深奧的消息。並且這書上的文字是人人懂得的;阿爾帕斯與五老峰,雪西裏與普陀山,萊茵河與揚子江;梨夢湖與西子湖,建蘭與瓊花,杭州西溪的蘆雪與威尼市夕照的紅潮,百靈與夜鶯,更不提一般黃的黃麥,一般紫的紫藤,一般青的青草同在大地上生長,同在和風中波動——他們應用的符號是永遠一致的,他們的意義是永遠明顯的,隻要你自己性靈上不長瘡瘢,眼不盲,耳不塞,這無形跡的最高等教育便永遠是你的名分,這不取費的最珍貴的補劑便永遠供你的受用;隻要你認識了這一部書,你在這世界上寂寞時便不寂寞,窮困時不窮困,苦惱時有安慰,挫折時有鼓勵,軟弱時有督責,迷失時有南針。

美文解讀

對於散文,徐誌摩曾寫道:“內涵是它的骨骼,辭藻是它的外表;一座最牢固的房子外麵沒來一些現代美的彩色和輪廓,仍不能算定成它建築上的藝術。”(儲安平《悼誌摩先生》,《新月》四卷一號)由此可見作者對散文語言與形式美的高度重視,而這篇散文正充分體現了作者的這一追求。文章辭藻華麗,直至修辭複疊之境,但在繁複的修辭中,讀者卻絲毫感覺不到閱讀和審美的厭倦,反而深感文章語言飽含詩意,清新靈動,這也正體現出作者遣詞造句的高妙。於語言之美外,作者也在文章中充分展現了對自然的熱愛和對自由人生的深刻理解。他認為真正的自由在於擺脫現實生活對自我精神的束縛,在於心靈與自然的和諧統一。

我所知道的康橋

閱讀指導

徐誌摩的詩《再別康橋》十分著名,詩作充分體現了作者對康橋的深厚感情。本文則是作者通過詩意的散文語言對自己於康橋的感情的更為細致的闡發。本文不僅是一篇美文佳作,對理解和研究徐誌摩的人生與文學創作曆程也十分重要。

我這一生的周折,大都尋得出感情的線索。不論別的,單說求學。我到英國是為要從羅素。羅素來中國時,我已經在美國。他那不確的死耗傳到的時候,我真的出眼淚不夠,還做悼詩來了。他沒有死,我自然高興。我擺脫了哥倫比亞大博士銜的引誘,買船票過大西洋,想跟這位二十世紀的福祿泰爾①認真念一點書去。誰知一到英國才知道事情變樣了:一為他在戰時主張和平,二為他離婚,羅素叫康橋給除名了,他原來是 Trinity College①的 fellow②,這來他的 fellowship③也給取消了。他回英國後就在倫敦住下,夫妻兩人賣文章過日子。因此我也不曾遂我從學的始願。我在倫敦政治經濟學院裏混了半年,正感著悶想換路走的時候,我認識了狄更生先生。

狄更生(Galsworthy Lowes Dickinson)是一個有名的作者,他的《一個中國人通信》(Letters From John Chinaman)與《一個現代聚餐談話》(A Modern Symposium)兩本小冊子早得了我的景仰。我第一次會著他是在倫敦國際聯盟協會席上,那天林宗孟④先生演說,他做主席;第二次是宗孟寓裏吃茶,有他。以後我常到他家裏去。他看出我的煩悶,勸我到康橋去,他自己是王家學院(Kings College)的 fellow。

我就寫信去問兩個學院,回信都說學額早滿了,隨後還是狄更生先生替我去在他的學院裏說好了,給我一個特別生的資格,隨意選科聽講。從此黑方巾、黑披袍的風光也被我占著了。初起我在離康橋六英裏的鄉下叫沙士頓地方租了幾間小屋住下,同居的有我從前的夫人張幼儀女士與郭虞裳君。每天一早我坐街車(有時自行車)上學,到晚回家。這樣的生活過了一個春,但我在康橋還隻是個陌生人,誰都不認識,康橋的生活,可以說完全不曾嚐著,我知道的隻是一個圖書館,幾個課室,和三兩個吃便宜飯的茶食鋪子。狄更生常在倫敦或是大陸上,所以也不常見他。那年的秋季我一個人回到康橋,整整有一學年,那時我才有機會接近真正的康橋生活,同時我也慢慢的“發見”了康橋。我不曾知道過更大的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