蔻蔻梁不去旅行的時候,我們常常一起去通心嶺散步。
在涼涼綠綠的白蘭花香裏,去看一坨琥珀色的樹油亂哈拉到日落。或者去南園路的露天大排檔裏點好幾條沙丁魚,豆豉一燜,露天裏吃個甜。又或者,膩在家裏或咖啡館裏,玩各種旅途中收集來的破爛小石頭小鈕扣小花布和小貼紙……但更多的時候,她在路上。春天她在西班牙的白雪公主城堡。夏天她在詩巴丹看梭魚風暴。秋天她前往土耳其的荒野去尋訪亞美尼亞文化失落的悲歌。冬天可能去青海看生態保育。
這幾年來,她的生日我們從來沒有一起度過——因為她總是在路上。很多人關於生日的記憶影像裏,常常會有蛋糕、鮮花、燭光晚餐。而她的,是在瑞士野花原野裏奔跑的背影,是馬爾代夫深海裏潛水的紅裙,是驅車前往古巴世界盡頭的飛馳。今年,她生日的時候,我為她許願:祈願你明年今日,已經抵達阿根廷,在布宜諾斯艾利斯,跳一曲阿根廷探戈。
2010年10月25日那天,深圳降溫。辭職了的蔻蔻梁從北京啟程,開始環球80天。她說,"一個人旅行,最惆悵的時間一定發生在晚飯時",對的,最想念一個人的時間,一定發生在暮靄四起時。那天傍晚,我在和她廝混的那家燒肉檔裏,吃著我們喜歡的燒鴨燒鵝白斬雞燒腩仔大四喜拚盤,看著噌亮到令人歡喜的油光,已經開始想念她。80天裏,她穿越冬夏兩季,上山入海飛天遁地。我和想念她的人們,在這座充滿了和她在一起的痕跡以及烙印裏的城市裏,等待她的歸期。
可是很奇怪,縱然想念洶湧,我是那個她在路上,很少給她發短信和打電話的人。在我心裏,她桀驁又柔軟。認定的事情,一定會全力以赴去達成。大舍大得的智慧和勇氣,在她纖弱的蘿莉表象之下,如冷山一般凜冽。越是一個人獨行,她越是能放大全身感官的靈敏度,對在路上的未知保持全然的好奇和騎士般的冒險精神。於是,我總是希望她能心無掛礙地感知在路上的一切細微新鮮,無論是歡喜還是苦痛,無論是在孤獨裏蔓延銳利的觸覺,還是在眼淚中確定每一次的感動。我是多麼喜歡看到她每次歸來,張牙舞爪地和我講起路上遇見的那些美男們在甜蜜的生活泥潭裏各自耍玩,而那些承載又掩埋了許多韶光回憶的城池裏,發生這樣那樣的大美無言和徹骨傷悲。她寫下來這一切,如同,和你在一起。
如果你在就好了。一起走過這些生命裏或鮮豔或疼痛的片段,一起被那些劇烈的情感共振:格拉納達把心撕碎了歌唱的苦痛,墨西哥龍舌蘭裏的鮮血和金粉,古巴世界盡頭的一封信……如果你在,脆弱和猶豫如世間醜惡將瞬間退散,美好和幹淨就簡單地存在彼此的眼睛裏。
在我和蔻蔻梁愛看的《擊壤歌》裏,那個想過要當上帝的朱天心,為的是“我要每一個人都永遠活在他最喜愛的時光裏”。我們無法成為上帝,但很篤定的相信,無論是接骨木魔杖、複活石和隱身衣,隨便哪一件,都比不上"和愛的人在一起"。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和我一樣這麼深愛著蔻蔻梁。我常常喟歎:兩個互相喜愛的靈魂能遇見,何其難,又何其幸。所以,下一次,我不想缺席和蔻蔻梁一起的旅行。明年,我和她,要一起去看玻利維亞的天空之鏡。
如果你在就好了。
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喜愛的時光。
摯友 林小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