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金嶽霖:你的溫暖,我的紀念 (3)(1 / 2)

我常常覺得,金嶽霖也許對於與林徽因保持這樣一種距離,甘之如飴。他一直默默地關心一個人,愛一個人,因為得不到,所以可以一直愛下去。

1937年,抗戰爆發,大批知識分子南下,林徽因一家老小幾經輾轉,來到昆明。金嶽霖富裕,則從東南亞輾轉赴昆。林徽因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

我們正在一個新建的農舍中安下家來。它位於昆明市東北八公裏處一個小村邊上,風景優美而沒有軍事目標。鄰接一條長堤,堤上長滿如古畫中那種高大筆直的鬆樹。

又說:

這個春天,老金在我們房子的一邊添蓋了一間耳房,這樣,整個北總布胡同集體就原封不動地搬到了這裏,可天知道能維持多久。

這間耳房隻有十來平米,又小,又低,而且,它沒有獨立外開的門,金嶽霖每次出門,都必須穿過梁家的主客廳。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梁家已經把金嶽霖認為家中的一分子。萬水千山,世事紛擾,時光在流逝,風景在變幻,但人物關係卻保持不變,溫暖,可心。金嶽霖完全可以找別的住處,他每天要去城裏教書,路途遙遠,常常是淩晨五點半就要從村子出發,如遇空襲,還要一路奔逃,到了下午五點,才東繞西繞回到村子,一整天沒吃、沒喝、沒工作,也沒休息。有的隻是一趟往返,和腳下歪歪扭扭許多路。但他願意這樣過。心中的信念,像一台永動機,驅使他來來往往。作為單身漢,他需要有一個精神家園。他付出他的愛,並在付出中得到內心的安寧與滿足,無怨無悔。

很快,梁思成、林徽因所在的中國營造學社要遷往長江上遊的一個千年古鎮李莊。金嶽霖隻能和林徽因告別。金嶽霖說自己“一離開梁家,就像丟了魂似的”。 分隔兩地,他們各自過著苦日子,身累,心累。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消耗。林徽因隻能在菜籽油燈下寫作,靠著被子工作,當掉金筆和手表買草魚。好在樂觀還有,超脫還有,林徽因、梁思成堅持不去美國,他們要與祖國共存亡。終於,金嶽霖來了。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女子竟是那個活在客廳裏的林徽因,形銷骨立,麵容蒼白,好在,她的那雙眼睛沒有變,依舊有神,透著光。為了給林徽因補身體,金嶽霖去市場上買了幾隻小雞,幹起了自己的“老本行”——養雞。他小心伺侯著雞,期盼著雞趕緊下蛋。

李莊六年,是林徽因人生中最抑鬱的一段時間。她工作,她閱讀,她一日日與病魔抗爭,與精神的委頓搏鬥,她像一隻負傷的飛鳥,竭力飛翔,不讓自己掉下去,她維持著自己的高貴和斯文。金嶽霖、梁思成都成為了支持她走下去的背景。梁思成背駝著,笑著。金嶽霖穿過屋子去櫥子裏找吃的。金嶽霖的到來總是能給林徽因帶來慰藉和歡欣。林徽因在李莊生活了六個年頭,金嶽霖就在昆明和李莊之間,來來回回,斷斷續續,奔波了六個年頭。他們互為火把,向彼此靠近,獲取溫暖,明亮的,高貴的。林徽因是個小小星球。她自轉,金嶽霖圍著她公轉。據說,在西南聯大時期,每次躲避空襲,金嶽霖都要拿著個小皮箱子,裏麵放著某位女性友人寫給他的信。

說起金嶽霖對林徽因的感情,許多人常常用四個字來詮釋:終身未娶。實際上,金嶽霖一生中也許有過好幾次“要娶”的念頭。老家庭給他安排的親事無從探究。金嶽霖在美國留學時,有女友在國內,隻不過後來分了手。而後,他和麗蓮的交往,也是不了了之,有人說他們曾經有過孩子,又或許他們之間有過結婚的念頭,終究不可考。晚年,他曾經和一位記者談婚論嫁,也因健康的緣故,沒能成雙。婚姻於他,到底是別一城。他站在圍城之外,眺望林徽因,格外有了一層神光。時間越久,林徽因完美的形象在他心裏就越根深蒂固。不管林活著,或者死去,她都始終活在金嶽霖心中。如此,我們便更容易理解,為什麼林徽因生前死後,金嶽霖都“終身不娶”,而林徽因去世後,梁思成卻隔七年便娶。梁思成曾經滄海,林徽因去世,他接受不了,需要另一個人來補充那可怕的虛空。而金嶽霖呢,林徽因的去世,反倒使她成為美的偶像,永久留存,他無需再娶,他已然得到,今生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