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等襲佑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沒有一個能看的地方。
衣裳髒亂破也算了,他的胡子足有四五天沒刮,乍一照鏡子他以為自己老了十年。
小木屋裏居然沒有人,薩沙和出雲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襲佑鏟了一盆雪放去爐子裏燒熱,然後端去屋子後麵刮胡子梳洗。他很不喜歡自己這種狼狽的模樣,向來覺得人的精神麵貌是非常重要的。
水在外麵放長時間,開始冷卻,襲佑洗了把臉,把濕漉漉的頭發甩了甩,剛要回頭,就聽薩沙在後麵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你起來第一件事一定是弄幹淨你那張臉,佑。覺得怎麼樣?累不累?”
襲佑抹著凍得通紅的臉,“隻要給我吃飽了,讓我繞著山腳跑十圈也沒問題。”
薩沙遞過去一個酒瓶,襲佑喝了一大口,結果被嗆了住,連連咳嗽。
“這是什麼東西?!工業酒精啊?!”他晃著酒瓶裏透明的液體,覺得喉嚨和胃馬上就要燒起來。
薩沙哈哈大笑,“這叫薩馬共(注),我家鄉特產的一種酒,隻有自家釀造的才有好味道!”
他取出打火機,倒了一點酒在手掌中,輕輕一點,藍色的火苗頓時竄了起來。
“看看它!多烈的性子!”薩沙用力把看呆了的襲佑轉過去,忽地一下把那團酒與火拍上襲佑的後脖子,飛快揉了兩下。襲佑隻覺得脖子上的汗毛被燒的啪啪做響,但居然一點都不痛。
“腰酸腿疼的就把它點燃了擦身上,很管用!”
薩沙把火熄了,就著瓶口喝了一大口,咋咋嘴,回味無窮。
這個酒鬼!襲佑懶得理他那付陶醉樣,轉身就往屋子裏走。
“出雲呢?”他問。
“下山買東西去了,飯在爐子旁邊放著,你先吃吧。估計他要天黑了才能回來。”
薩沙突然露出一種類似心虛的表情,把瓶子胡亂塞給襲佑,嘟噥道:“那小子好使,又聽話,借我使喚使喚別在意啊!酒拿去,我要去森林裏打點野味晚上下酒吃。”
襲佑急忙拉住他,“我呢?不是還有接下來的修煉嗎?快告訴我啊!”
薩沙笑了笑,“今天放假,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打獵,要不繼續睡你的覺。一切等出雲回來了再說。”
襲佑疑惑頓起,“你讓他去買什麼了?”
“秘密!”薩沙不由分說拖著他去打獵。
“至少讓我吃了飯吧!”襲佑趕命一樣塞了兩口飯,忽然奇道:“你帶槍了嗎?不然怎麼打?”
薩沙笑了起來,“就是要這樣,打獵才有意思。我也好久沒活動活動了,身體都快生鏽了。”
薩沙所謂的活動活動,原來根本不是指他自己,而是指襲佑。去了森林裏,跑的跳的摔的爬的都是他,薩沙老小子居然一付悠閑的樣子抱著胳膊看好戲。
在第三十四次被兔子甩在後麵之後,襲佑再也跑不動了,事實上他為了追上那些敏捷的動物,已經摔倒無數次,全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喂……你就是來看好戲的嗎?”襲佑躺在雪地上,怒氣衝衝。
薩沙哈哈大笑,好象很開心的樣子,他蹲下去拍拍襲佑,說道:“佑,從我認識你以來,第一次見你這麼狼狽的模樣。”
襲佑哼了一聲,很想回敬他一拳頭,無奈累得發慌,隻好用眼睛實施他心裏所想的“暴行”。
薩沙又道:“算了,我來吧。佑,這小半個月你一直修煉的是對著死物發動領域,木頭不會動,當然任你打殺。不過你不要忘了,隱者的動作有多快速。說不定等你發動了領域,人家早就一拳把你揍飛了。你現在需要的,是速度和耐力。”
襲佑一聽這話,眼睛頓時亮了,他撐起身體,“你的意思是,打獵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薩沙搖頭,“當然不是,我隻不過讓你稍微體驗一下以後你該做的修行。佑,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修行隻會越來越苦,而且即使你陪上一條命,也不見得能在測試中連贏三個隱者。關鍵……還是看老白那家夥怎麼給你安排了。他要是再找康斯坦丁那種級別的人過來……佑,我就和你一起上!煞煞老白那股威風勁!”
襲佑沉默了一會,“不,薩沙,我的事我自己解決!我不想你出手!不然,這些日子,我會覺得一點意義都沒有。”
“佑!”薩沙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你以為老白他們還會像上次那樣輕鬆放了你嗎?!上次是老白理虧,沒有通知上級就把康斯坦丁帶了過去,但這次他完全有理由把你捏死!通不過測試的新人死是必然的!因為隱者認為隻有強大的人才有驕傲的資格,你不肯給加入的理由就是驕傲,如果你再沒有足以匹配的能力去震懾他人,隻有死的下場!隱者的世界是非常冷酷的!”
襲佑笑了笑,眼底一片淡然,“我總是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破爛的攤子讓別人收拾,這樣的事情我做不出來。當初我既然選擇了我的驕傲,那麼就是死,也該讓我死在驕傲裏。薩沙,謝謝你,不用擔心我。我可以的。相信我!”
薩沙看了他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後隻好重重一歎。
“隨便你吧!反正你向來都是這麼固執。”
他脫去身上的厚重外套,甩去地上,然後摞起了袖子。
“你看仔細了,領域到底該怎麼對付活的東西!”
他的身體忽然燃起淡藍色的火焰,一如他用酒點燃後的顏色。襲佑幾乎看呆了,那些火焰無聲地跳躍著,貼著他的身體仿佛第二層皮膚。即使靠這麼近,他也感覺不到任何灼熱。
“我已經把領域的力量壓縮到了最低,為了不驚動那些感覺靈敏的動物。”
話這樣說著,他身體上的火焰開始漸漸移動,從身體的各個部位移去他的雙手掌心,一眨眼的工夫,他的掌心燃起了最明亮的藍色火焰,隻有半個拳頭那麼大,看起來卻美麗到脆弱,仿佛輕輕一捏就會碎去一般。
薩沙忽然把手掌一翻,兩簇火就這樣消失了。
襲佑正在驚訝中,卻聽薩沙壓低了嗓子說道:“注意,前麵來了兩隻雪兔。別出聲,看仔細了!”
襲佑眯著眼睛望去,就見前麵的雪堆那裏隱約有什麼東西在動,如果不是薩沙提醒他,他根本就看不出那是兩隻兔子。心下不由一驚,薩沙到底有多厲害?難道以前自己當真看扁了他?
正在恍惚,一旁的薩沙卻忽然消失了,他的動作快到驚人,那幾乎不是人類能跑出的速度,襲佑隻能看到地上飛快地多出一連串腳印,上麵的人隻有模糊一團。
“簌”地一聲,兩隻兔子好象驚覺了什麼,從雪堆裏竄出來撒腿就跑。襲佑隻覺藍光一閃,火焰在空中靜靜劃了一個半圈,接下來就是一片平靜。
薩沙很快就回來了,手裏提著兩隻喉嚨被燒糊的死兔子,他笑吟吟地,“看清楚了吧?與對方交手的時候,不是一味發動攻擊或者防守就足夠的。你要學會觀察,能夠通過對方的一個動作推測他下麵的動作然後製服他。總之三個字:快,準,狠。”
他捏著兔子的耳朵,又歎了一口氣,“我的本事居然用在捉兔子上,佑,剛才的力量,殺一隻熊都沒有問題的。用來捉兔子實在是大材小用。不過眼下樹林也隻有兔子狐狸之類的小東西,熊那些大東西都狡猾得很,不會輕易出來的。”
襲佑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是死死地看著兩隻兔子喉嚨上的燒傷口。
他一直震撼到回到小木屋。火焰,薩沙的領域是那個樣子的,他以為領域就是那種古怪的氣流,原來竟不是那樣麼?
難道,每一個隱者的領域都是不同性質的?
他回想起康斯坦丁,他的能力自己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隻記得他手心有光芒吞吐,那到底是什麼?
襲佑陷入沉思。
天快黑了,出雲還沒有回來。兩個人下午在樹林裏跑了半日,早就餓到發昏,幹脆把兩隻兔子剝了皮去了內髒放去爐子裏烤了起來。
“薩沙,你……會烤嗎?”襲佑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亂翻兔子,兔子肉上黑一塊白一塊,看上去可怕極了。
薩沙哈哈笑了兩聲,大聲道:“你忘了?計劃前我可是雇傭兵!學過怎麼在野地求生的,烤兩隻兔子有什麼難?保證你吃得連舌頭都吞下去!”
襲佑忽略他的自誇,淡淡地指著鐵架子上的兔子,“這裏,已經糊了。”而且烤了半天,不但沒有香味,反倒冒出一股股糊味。
薩沙強笑兩聲,趕緊把兔子翻了兩下,摘下其中一隻小一點的遞過去,“喏!吃吧!吃了才知道好不好吃!”
襲佑忽然覺得手裏那隻兔子比任何毒藥都可怕,看上去完全是漆黑的,根本無法下口。
“吃吧吃吧!”薩沙熱情地笑,還為他倒好了酒。
襲佑喝了一大口酒壯膽,然後閉上眼狠狠咬了一口——是苦的!他立即吐了出來,麵不改色地再喝一口酒,拍拍薩沙的肩膀,歎道:“等出雲回來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