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埋怨的半是牢騷,以及充滿了對自己的未名的憤怒的吳穆不知道該如何發泄,隻能一邊鬱悶著一邊喪著臉走下小丘,同樣又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扒開丘下的灌木叢.剛剛扒開灌木從,他就聽到了聲音.聲音的來源不遠,而且越來越近.他努力向那聲音跑去,剛剛轉過小丘,他就和一個推著獨輪車的人打上了照麵.
這是一輛江州車(注1),他的輪子經過了改造,比普通的車輪要大一圈,車被輪子分為兩廂,左邊一廂放著一些看起來很重的麻袋,右邊是幾個粗陶的闊口壇子,推車的人被突然冒出來的一條大漢給嚇呆了,一時候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等定了一下神,才發現原來隻有一個人,於是立即抽出車旁放的一條哨棒,警惕的望著吳穆.
注1:江州車,一種中古以來流行使用的獨輪小車,可一人推,也可兩人推,或者一人推,數人挽拖。在缺乏大型牲畜的宋代尤其普及,號稱“一人推之,隨所欲運”“雖登高跨險,亦覺穩便”。在平原地區,其運輸量最高可達8石,北宋在橫山經略中亦常用其伴隨步兵。與他類似的車形還有太平車.
吳穆看著這個用一塊方巾裹著亂糟糟的頭結,精赤著上身露出一身紅黑的皮膚,下身穿了一條牛犢褲的中年男子,開始肆無忌憚的狂笑了.
“幹娘啊~!穿越啊!老子怎麼這麼尿(音:SUI)啊~!”
那中年男子滿臉的疑惑,拿了哨棒慢慢走過來,看著這個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大漢,從上到下然後又從下到上好好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吳穆.吳穆還沒有從自己的情緒中恢複過來,所以根本沒有在意那男子.中年男子又看了幾眼,覺得吳穆似乎沒有什麼威脅,於是邊走邊看回到車旁,一把套上杠繩(注2),雙手抓住車把手往上一抬,於是江州車又開始嘎吱嘎吱往前走了.
注2:杠繩,係在江州車兩隻把手上的一根繩子,推車人可以將此繩掛在脖子上,使全身來轉移承受車的一部分重量。
吳穆終於回到現實中來.很明顯,而且不用猜都知道發生了什麼.曆史上有他這種遭遇的人是不多的.據說北宋末年的時候,徽宗皇帝小老兒曾有一次讀了南唐後主李煜的詩集,對於後主國滅之際,不是乘車去太廟祭祀而是”垂淚對宮娥”頗有微辭.對親信張迪張公公說後主不爽利,不類其祖.自古以來,讀過這詩歌的人,不知道幾千幾萬,但是讀過那詩以後即中了能親身體驗一把的頭彩,想必徽宗皇帝是古來獨一個吧?沒錯,作為一個穿越小說愛好者的吳穆此時此刻百感交集,內心的矛盾糾結,能找誰說去!
好在他還是個現實感很強的人,百般感慨了幾分鍾,也瀉了那股氣.於是趕緊拔腿去追那江州車.走到車旁,那中年男子禁不住用警惕的眼神看著吳穆,腳下卻分毫沒有停.吳穆衝他笑笑,於是走到車頭,找到那條他在書上讀過很多,卻從來沒有親自摸過一次的挽繩,斜著往肩膀上一垮,二話不說,開拉.
才拉了不算太長的一段距離,吳穆就親自體驗到了什麼叫”飛挽不絕,民多勞苦””父子相泣,恨不能赴河而死.”以前在曆史書中讀到這些描寫,對他來說僅僅是一種烘托性的語句,他在腦子裏會自動把這些忽略掉,然後重點看自己感興趣的部分.如果遇見紅袖添香,還可以一把拽了過來在懷中玩弄一番,再親上一個肥嘴兒(注3)方才罷休.至於說摸摸扣扣,隨後就一把丟了書本耍子去也,亦是常事.但是今天不同類往,以往的這些快樂生活皆要離他而去,這一生永遠不會再見到,一想到這個,吳穆又翻起了滿腔的怨氣,不知道該怎麼發泄,於是隻能更用力的拖那江州車.
注3:肥嘴兒,深吻/濕吻的中古名稱,明時尚有遺存。
兩個人也不說話,一推一拉走了一長段平路,眼見得前麵又有一個小坡,吳穆隻能盡量把身體和地麵平行用力多往前.那中年漢子也在後麵用力往前推,兩人一起慢慢爬到了坡路一半,吳穆感覺到車的重量好象全部壓在他肩膀上一樣,他有點吃不住,腳下老是打滑,但是他又不敢鬆,怕萬一車子不進而退傷到那中年漢子不好辦.那中年漢子看來也在發力,嗓子裏發出了他聽不懂的號子,吳穆應了那號子的節奏,一起一用力,一落一休息,兩個人硬是一口氣把滿滿一車壇罐推拉到了坡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