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將軍睡到日上三竿仍然沒有醒,白雲暖拖著疲憊的身子上前推他,他隻昏睡著,一點知覺都沒有。白雲暖見他麵頰不似先前那樣慘白,而是紅得滴血,沉滯的喘息噴在她臉上,明顯是不對勁的。白雲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呀!好燙!
白雲暖一時心緒紛亂起來,精神也高度緊張。她望著眼前濃密的芭蕉林,灼熱的陽光,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何方,宮裏的羽林郎也不知何時就會突然追來。前無去路,後有追兵,而自己如今唯一的依靠已經倒下了。
白雲暖咬一咬牙,爬站起來,她步履淩亂地跑出了芭蕉林。前方竟然是一條山澗,周圍茂林叢生,有水,隱蔽,戚傑昏倒前是怎麼將她帶到這樣一個絕佳的逃生之地的?那一場生死奔逃恍然如夢,白雲暖命令自己不要再去想,眼前最緊要的便是保住戚傑的命!
山澗旁邊有幾株鱧腸、茜草,還有幾根半邊蓮和龍膽草,白雲暖如獲至寶,全都采了下來用衣服下擺兜住係好。
長風拂過身後的樹林,遠遠近近的聲音在恍惚之中回蕩,周遭的一切越發顯得冷清。
冷清便好,冷清,遠離人群,對於逃命的她和戚傑來說,越冷清的地方便是越安全的地方。她撕下身上衣服的布條在山澗裏打濕擰幹,帶著那些鱧腸和茜草重新回到芭蕉林裏。
地上,戚傑仍舊昏睡著。影影綽綽的陽光在他麵容上流淌,讓他的麵容如玉雕一般,卻是沒有絲毫生氣的。白雲暖忽然有些害怕,她不由自主蹲下身,將頭湊過去貼近戚傑,細細地聽著他的呼吸聲。細若遊絲,不安定,凝滯和遲緩的,但至少,依然活著。
白雲暖鬆了一口氣,開始用濕布條給戚傑擦拭臉上和身上的血漬。察看了戚傑的傷口,血已經止住了,但有感染的跡象。她將衣兜裏適才采來的藥草全都傾倒在芭蕉葉上,搗碎了使勁擠出汁液,滴到戚傑口中,也不知他有沒有吞下,隻能捂著他的嘴巴,等了許久才放開手,又把剩下的藥敷在他肩膀、手臂的傷口上。
重新替戚傑包紮好傷口,她又拿著沾滿血漬的布條去山澗裏重新洗過,擰了一把,回到戚傑身邊,敷在戚傑的額頭上。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可做,隻能坐在他的身旁,抱著自己的膝蓋,一直看著他。看著看著,便有些不放心,她用顫抖的手,放到他的胸口,當她摸到他的心髒仍在跳動時,她才呼出一口氣。
隻有他活著,她才有救。隻有他活著,這世上才有人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她是清白的。
她重新在他身旁坐下,不知坐了多久,一直坐到腰酸背痛,肚子裏咕嚕嚕叫著,早就饑腸轆轆。她困倦無比,仍然掙紮著起身,去采了幾根芭蕉充饑。芭蕉還沒有熟透,生澀得很,她還是逼自己吃下去。肚子裏的小人兒可餓不起。
戚傑額頭上的濕布條不知是被太陽烤幹了,還是被他滾燙的體熱蒸幹了,白雲暖重新拿到山澗邊去打濕回來敷在戚傑的額頭上。如此往返幾次,戚傑的額頭沒那麼燙了,但仍舊昏迷著,且夜晚已經來臨。
白雲暖拿那件破爛的披風蓋在戚傑身上,自己蜷縮在芭蕉樹下,如此過了一夜。幸而是夏夜,又有芭蕉林擋著山風倒也不是十分冷。如此過了一夜,天色大亮時,戚傑醒了。
芭蕉林中霧嵐隱隱,清晨的朝霞明燦地從芭蕉肥大的綠葉間隙中投下,光彩恍惚。
戚傑從地上坐起身,發現了身上的傷口已被人處理過,清清淡淡各種草藥的香味,而那件披風早破成一張疏漏的網。他從地上站起來,頭仍然是暈沉得厲害,可是不見白雲暖的身影,他顧不得其他,仍舊掙紮著,扶著芭蕉樹,跌跌撞撞出了芭蕉林。終於在芭蕉林前的山澗旁看見白雲暖的身影。
白雲暖聽到腳步聲回過身來,雪白羅裳已沾染了許多血跡,一頭濃密的黑發散下來,襯著一張蒼白的麵容。
戚傑有一瞬的恍惚,他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在海棠苑中與鍾離雪魚水交歡之時始終看見的都是這張臉……
“傑哥,你醒了?”白雲暖驚喜道。
戚傑步履蹣跚地向她走去,畢竟渾身是傷,又一路抱著她奔逃,他耗費了太多體力去飛行,現在渾身的骨頭就跟散了架似的。
白雲暖快速把頭發挽好,上前扶住戚傑,還用一隻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然後蹙眉道:“仍然有些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