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海,程遠又投入到總部的工作中。蘇欣稍微熟悉了一下周圍的環境,也開始著手找工作。
此時,新房子的裝修工程已經接近尾聲。房產證這時也辦下來了。得知房產證上寫的是兩個人的名字,婆婆一連好幾天都板著臉沒理兒子和媳婦。
為了不讓婆婆看扁自己,蘇欣速戰速決,就近在一家小公司找了一個單證助理的工作,為下一步做單證員做好了準備。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婆婆其實是個非常懂得勤儉持家的女人,而且打心眼裏她還是心疼兒子和媳婦的。
她每天很早就起床,準備全家人的早餐,同時洗全家人的衣物。當然,爺爺奶奶的衣物她是不會洗的。但是蘇欣和程遠白天上班,晚上換下來的衣物來不及洗的,她便跟自己的衣物一起洗了。
為了節約水電,婆婆習慣用手洗衣服,而且總是把三個人的衣物用一隻大盆泡在一起,從來不分上衣還是褲子、內衣還是外套,就差把襪子一塊丟進去。遇到公公在家,四個人的衣物也泡在一個盆裏洗。這些蘇欣沒看到還罷,看到了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她告訴婆婆,以後我們的衣服自己洗。婆婆這邊答應著,那邊她剛洗完澡出了衛生間,一轉身回來,換下來的衣服已經被她收走了。
勤快不是壞事,更惱人的是,經常好好的一件衣服,跟眾人的衣服混在一起泡個把時辰,便深一坨淺一坨地染成抹布了。她為此鬱悶不已。
上班還不到一個月,蘇欣出現了惡心嘔吐的症狀。事實證明,距離第一次懷孕正好一年以後,她再次有了孩子。這個消息令夫妻二人又驚又喜。婆婆一高興,也不再計較房產證的事。
有了一次流產的經曆,這次夫妻二人格外小心。拿到醫院的確診報告,她就聽從家人的安排回家養胎了。
跟第一次懷孕不同的是,這次反應特別強烈。人家說酸兒辣女,她是酸辣均沾。不管是香還是臭,她聞到味道就想吐;無論是葷還是素,看到飯菜就反胃,每天吐得膽汁都出來了。
一個月以後程遠陪她去醫院做孕檢,結果體重不但沒增加,反而輕了不少。看到這樣的結果,她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孩子不會有事吧?她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再也不能失去第二次。醫生告訴她,身體有一個適應的過程,前兩個月是這樣的,多吃清淡食物,忍一忍就過去了。
話雖如此,但是她吐得實在厲害。吃什麼吐什麼,連喝口水都吐得一幹二淨。隨之而來的是每天渾身無力,頭暈腦脹,待在家裏不想下床。
程遠看到她有氣無力的樣子,突然狠下心說,要不,這個孩子我們不要了?
“你瞎說什麼!”她生氣地白了他一眼。
到了第三個月,妊娠反應果然過去了。她開始有了食欲,人也精神起來。
不知是不是開店的緣故,婆婆雖然極節約水電,對油鹽卻是毫不吝惜。她燒菜越來越鹹,而且越來越油膩。蘇欣吃不慣,又擔心肚子裏的孩子,每天把吃飯當成吃藥一樣完成任務。奶奶知道婆婆口味重,想回家給孫媳婦燒飯,婆婆嫌奶奶年紀大了眼睛看不清楚,燒的飯菜不幹淨,硬是讓她留在店裏,自己每天親自下廚。
程遠很多年都沒跟父母一起生活,時間長了,他也有點吃不慣媽媽燒的菜。他特意買了控油瓶、控鹽勺,告訴媽媽食用油鹽要適量,過量食用有害健康。媽媽反駁他,人吃鹽少了就沒力氣,菜裏沒油就是沒營養,又說兒媳婦這樣挑三揀四將來孩子會營養不良。程遠拿她毫無辦法。
為了肚子裏的孩子,十一月下旬,程遠不得不把蘇欣送回北方的丈人家,讓丈母娘親自照顧。
兩人住在父母家以後,程遠每天上下班開車需要一個小時車程,遇到陰雨天或是堵車,花在路上的時間就更多了。本來這時候新家已經可以搬進去住了,但是婆婆說新房子要空滿一年才能住人。程遠心想著反正現在到孩子出生,還需要媽媽照顧蘇欣母子,一年以後孩子也大了,一家三口到那時再搬也不遲,便聽從了媽媽的意見。
蘇欣回娘家以後,程遠吸取一年前分別時的教訓,三天一個電話,一天三次短信,聯係從來沒有間斷過。
在北方家裏,媽媽每天四餐地給她變著花樣做飯煲湯,按時陪她上醫院做產檢,她陪媽媽買菜逛街,回家在電腦裏聽胎教音樂,度過了一段愉快的孕期時光。
2010年春節,程遠又趕來北方陪老婆和丈人一家過年。過完春節,他帶著已經六個多月身孕的老婆返回上海待產。
回到上海沒多久,她開始出現產前水腫。先是手腳,每晚睡到半夜醒來,手脹得握都握不起來,腳腫得下床站也站不穩。
八個月的時候,水腫更嚴重了。她每天隻能穿著最大號的拖鞋走路,肚子也像汽球一樣一下子膨脹起來。
產科醫生建議多活動。家裏老公要早出晚歸地上班,婆婆和爺爺奶奶忙著做生意,她一個人挺著大肚子哪也不想去,也不好意思出門,所以隻能等到每天晚上程遠下班,兩個人牽著手在小區裏溜達一圈。
夏天的傍晚是小區裏一天當中最熱鬧的時候。這對即將為人父母年輕的夫妻,成了路燈下的一道風景。一些散步的居民從二人身邊經過,都紛紛小聲議論,肚子這麼大,肯定是雙胞胎!夫妻兩個相視一笑。他們當然知道不是雙胞胎,第一次做B超的時候上麵早就明明白白地寫著是單胎!
晚上程遠給她洗澡,她對著衛生間的穿衣鏡,看到自己高高隆起的肚皮,雖然已經上了醫院的產前培訓課,但是心裏還是對生產充滿了恐懼。
這些年醫院裏早已不提倡剖腹產,但是看著她的肚子,夫妻二人心裏都捏著一把汗。眼看離預產期越來越近了,程遠實在不放心這樣提心吊膽地等下去,最後托熟人找了醫院婦產科的大夫,給醫生護士塞了紅包,準備安排她剖腹生產。
2010年5月下旬的一個傍晚,蘇欣在上海婦幼醫院剖腹產下一名男嬰。
孩子生下來體重4300g,身長59cm,是個體態健壯的小家夥。因為是提前剖腹所生,沒有受到母體的任何擠壓,孩子周身皮膚光滑,四肢渾圓如藕,臉色白嫩,煞是可愛。
之前媽媽一直鼓勵她順產。媽媽說生孩子是女人一輩子經曆的一次蛻變,自然分娩的孩子聰明,大人身體恢複也快。她臨產前心裏害怕,不敢告訴媽媽,怕媽媽替她擔心,直到孩子平安出世她才讓家人告訴爸爸媽媽。
這邊護士把孩子送出手術室,守在門外的程遠和公公婆婆接過孩子,立即給那邊的爸爸媽媽報喜。
程遠在電話裏說:“媽,孩子出生了,八斤六兩,是個男孩。母子平安。”
媽媽激動得熱淚盈眶:“怎麼這麼快?不是還沒到日子嗎?”
程遠:“我們剖腹產了。”
掛了電話,媽媽一想到女兒生孩子自己都不能在身邊照顧,難過得眼淚直流。爸爸安慰她,大人和孩子都沒事就好,過幾天我們就去看他們。
出了手術室住進病房,蘇欣躺在病床上,程遠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手托著兒子的小屁股,一手托著他的後腦勺,傻傻喚道:“兒子,叫爸爸,叫爸爸。”
婆婆站在跟前笑道:“剛出生的孩子,會叫爸爸就成了天才啦!”
看著公公婆婆望著孩子滿臉含笑的樣子,她突然想,幾年以後,孩子在爺爺奶奶膝下承歡的時候,他的外公外婆卻在千裏之外獨守淒涼,她心裏一疼,忍不住落下淚來。
程遠見狀,忙把孩子交給婆婆,小心翼翼地坐到床邊,問她是不是傷口痛了。
剛生完孩子的女人是最敏感的。看著公婆隻顧著樂嗬嗬地逗孩子,她突然感覺在這個家裏,隻有老公一個人在乎自己,而公公婆婆,不過是把她當成傳宗接代的工具。此時老公不問還好,他一問,她哭得更厲害了。
程遠又把孩子抱過來逗她:“老婆你看,我們兒子多可愛,你給他取個小名吧!”
“我想不到好聽的小名,還是你取吧!”她實在沒心情。
“我取?他生下來光溜溜的,就叫小光怎麼樣?”
她破涕為笑:“你傻啊,難道你從娘胎裏出來就穿著衣服?”
“嘿嘿,不傻怎麼能逗你開心呢!”
剖腹產以後的三天傷口正在愈合,產婦插著導尿管,打著點滴,是不能下床的。公公見媳婦和孫子都平安無事又回去上班了。程遠的一星期產假一刻也沒有離開醫院。晚上婆婆要留下來換他回去休息,他從來都不肯。
那時候正是夏天,產婦身體虛弱容易出汗,身下又鋪著醫院裏提供的護理墊,密不透氣,更是熱得汗水直流,渾身發癢。程遠一日三次給老婆翻身擦澡,時刻守在床邊給她擦汗喂水換衛生巾。婆婆陪在病房裏,除了貪婪地注視著孩子的臉,什麼忙也幫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