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下溫熱幹燥,傾城有一瞬的恍惚。
竟是溫熱的?
她還以為,慕玨這樣的男子,應當是冰涼冷薄的。
慕玨靜靜凝著她,忽地,收攏手心用力。
傾城被他直直拉入懷中,有力的手臂緊緊摟過她的腰肢,將她按入自己懷中。
傾城愣住,耳邊,聽得慕玨的嗓音低啞,拂過她的耳垂,有股溫熱濕潤的感覺,“為什麼要來陪我?”
傾城唇角緩緩彎起,抬手,亦將他緊緊抱住。
感覺到她柔軟的小手環過他的腰,慕玨渾身一震,眼中大片的黑色沒過。
傾城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
慕玨下意識彎了彎身去遷就她,此刻,他亟不可待要聽她的聲音。
傾城低道:“我是來救你的。”
刹那,慕玨的身體重重僵硬在當下。
黑眸中情緒幾經暗湧,她的話,他瞬間已經想明白過來。
這是蘇墨弦的局,蘇墨弦懷著必殺之心,不論是誰救他,都隻會被蘇墨弦一同連根拔除,除了傾城。
蘇墨弦此刻必定在某個暗處看著,他絕不會讓傾城死,傾城便故意將自己置於死地,逼得蘇墨弦出手來救。
那一句,我是來救你的,便是如此地救。
然而,慕玨此刻,心內悲涼成荒。
從來是理智之人,此刻,他卻寧願傾城隻是簡單地來陪他,心無旁騖,隻是來陪他一起死。
自然,他不會讓她死。
這一刻,慕玨痛恨自己,恨入骨髓。是他,將傾城變成了今日這般心機深沉的女子,此刻,他算是自己嚐了報應。
慕玨眼底爬起蒼涼的笑意,卻是更緊地抱緊了懷中的女子,手掌掐在她的腰間,用力到幾乎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血肉。
傾城蹙了蹙眉,但是想到那個人此刻必定在遠處看著,卻又笑了,隻是柔軟地任慕玨將擁著。她知道,此刻的她與慕玨,在旁人看來,儼然一對情深至極的鴛鴦,生要同衾、死要同穴。
她的確沒有想錯。
遠處,蘇墨弦直直盯著傾城,眼底緩緩爬起血雨腥風,他一掌扣上身旁的石柱,骨節青白駭人,石灰簌簌落地。
這是他的一盤棋,所有人都隻是棋子,為他將一隻猛獸困入死境宰殺。他立在遠處,超然之姿,俯瞰眾生。
然而,他卻眼睜睜看著那個他愛逾生命的女子忽然現身,看著她義無反顧陪另一個男人去死;他眼睜睜看著她被另一個男人緊緊摟在懷中,以那般絕望珍惜的姿態,與他緊緊相擁。
心口如被什麼一寸寸剖開,仿佛有一隻手探入,一把捏住了他的心髒,竟像是要活生生取走他的心那般,疼痛,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傾城,你是故意的吧?
你從來便曉得如何對付我,讓我心軟,你一定是故意的。你隻是恨我、報複我,知道我在這裏看著,知道我舍不得你死,便故意做這些給我看。
好,我讓你贏了便是。
慕玨將她抱得有些久,傾城揣度著時間,自覺差不多可以到下一步了,便去推他。
哪知,慕玨卻忽地更用力禁錮住她,同時在她耳邊低道:“傾城,我寧願你不是來救我。若你此刻隻是為了來陪我,我想,我必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因為,我愛的女子她願意與我生死相隨。”
傾城渾身一僵,怔怔呆立原地。
慕玨已鬆開了他,改而單手將她護在懷中,絕對寵愛保護的姿態。
他抬眼看去,下凡聽君立在前方,兩人一直目無表情地看著他。傾城的忽然出現,他們似毫無吃驚,亦並不催促,又更像是原本便在等著更多的人自投羅網,甚至隻是這麼一個人來,他們還略有失望般。
下凡盯著慕玨,清冷道:“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脫下麵具,隨我去見皇上。”
慕玨並未回他,卻是凝向自己懷中的女子,不再刻意壓低嗓音,所有人便都聽得見他的聲音。即使麵具的作用讓他的嗓音失真,那內裏的深情眷戀也是任誰也能聽得真切。
他柔聲問:“若我今日死在這裏,你便從此忘了我,可好?”
他懷中女子抬頭,水眸盈盈望著他。
她容貌平平無奇,一雙眸子卻如水一般動人美麗。她柔聲道:“若你今日死在這裏,我便在這裏陪你。生死相隨,可好?”
慕玨深深凝著她,眼底的情意沒有誰看得懂,恐怕即使是他自己。
遠遠包圍著的一眾禁軍裏,卻不乏有動容的男兒。
執子之手,生死相隨……不是誰都能有這樣的幸運。
此刻,縱使那身為眾矢之的的男子是天子要殺的大奸大惡,那又如何?隻此一樣,便也是無數人求也求不來。
隻見那女子忽地又輕輕笑了,她笑聲清甜,含著無盡的情意繾綣,“不,還是不好,若是死了,縱使死在一起,但前塵忘卻,我忘了愛你要如何是好呢?還是活著吧,我救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