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於一個“旅遊之家”:父母解放前是記者,在戰爭和貧困的縫隙中跋山涉水,不無辛苦與危險。解放後母親擔任《旅行家》雜誌主編,這是我國第一份旅遊刊物。她利用當年的老關係,一方麵約紅火如郭沫若那樣的大名家寫海外隨筆,也請寂寞如沈從文、張恨水談一些故地見聞。稍後,我在被動的大環境下,主動離開了北京。這一走就是十五年,新疆八年,河北七年,其間又有一年半的時間,獨自遊走了二十二個省份。這段曆程是刻骨銘心的。祖國如此之大,卻沒有我立錐之地。所幸,“文革”終於告一段落,我以當年的專業(戲曲文學)調回首都,進入中國京劇院工作。此後,我跟著梨園名伶走南闖北,也參加過若幹文人筆會。這時,不再是獨遊和步行了,甚至於是坐軟臥和飛機去“遊走”了。每每在這種時刻,我便不能不想起郭沫若,也不能不想起沈從文和張恨水。且不說他們之間的榮或辱,我隻覺得自己與他們之間,橫亙著一條時代的鴻溝。今天,國外遊人大量來到我們麵前,國內群眾性的旅遊活動蓬勃興起,旅遊已成為關乎國計民生的重要產業。種種變化折射到我心中,使我對旅遊文化的探索充滿矛盾:一方麵,是念念不忘前人對旅遊的濃重情懷;同時,又需認真麵對和反思今天如此大量、時代使然卻未必成熟的旅遊活動。什麼才是真正的旅遊文化呢?什麼才是真正的旅遊之“道”呢?
我從經曆和觀察出發,覺得旅遊活動應該讓旅遊者在精神上獲得營養,讓他們當中盡量多出幾位名副其實的旅行家。旅遊應該是個體或小群體的行為,應該是自發和逐漸產生的。旅遊往往要從“非旅遊”開始,要在過程中剔除掉那個“非”字。這樣,旅遊的本質和妙處才能顯現出來。久而久之,旅遊文化才能在某一時期和地域逐漸形成。這些被時間和地域所製約的局部旅遊文化逐漸增多,才可能形成一個國家在一個時期的主體旅遊文化。我以為,這個形成的過程是不可更改的,不能一上來就大群體化,不能一上來就組織、導引,更不能一上來就直奔旅遊產業的“買和賣”。我注意到,近年有幾位年事頗高的文化人,舉家結伴出遊某個山水勝地,核心是個人的獨遊,但也包含著“群體”的友情與親情;他們在關鍵部位堅持步行,但在往返時乘坐了飛機……我以為,這是現階段的最佳選擇:既堅持了旅遊文化的本質和神髓;同時與時俱進,也實現高科技幫助旅遊所達到的新速度與新質量。這樣的旅遊,體現了東方人的思路和方式,絕對是我們今後要堅持和發展的。
我把自己思索的旅遊之“道”,簡要寫成了八條。什麼是它的核心呢?“尋找自己的風景”,應該是旅遊文化的根本所在。旅遊的主體應該是人,真能人心的“風景”應該是偶然得之的。當然,也是用過文化之功的人所必然得之的。還有,人文風景“勝過了”自然風景,我們應該追求人文風景對自然風景的提升。旅遊要從自發開始,不要一上來就靠導遊規劃去贏得產業化的利潤。最大的利潤存乎旅行家的內心。在寫法上,我在每一“道”開始時先寫一段短文,當中穿插幾篇關乎此“道”的散文,最後再加小結。這可能是管中窺豹,從個人體驗中窺取旅遊真諦的點點滴滴,隻願它能對您多少有一些觸動。衷心祝願各位讀者能在生命的華年,邁開雙腳走出家門和國門,能夠玩得好也玩得多,並在玩的過程中多一些思索。
旅遊始於“非旅遊”的個人行為。旅遊是地理移位而產生的快樂。事實上,我們生活中存在著大量較小距離且相對隨意的移位,它充斥著日常生活的每時每刻,它形成了我們的生活閱曆,正是這些閱曆,讓我們在日後的行走中尋找到屬於自己的風景。
作者
2003年9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