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外放,就是在六部裏找個位置了。進士說起來榮耀,可京官又有哪個不是有功名在身的?到了衙門裏,新進的進士也隻有跑腿打雜的命。同理,劉同壽這個身份擺在這兒,誰敢隨意使喚他?那可是皇上的專利,侵權?嫌命長麼?
說起來,蔡昂到現在也沒想明白,劉同壽為啥一定要考個進士。張閣老的為人在士林中屢遭詬病,但他的見識魄力卻沒人質疑,他提出此議,不可能隻是為了給皇上找點樂子吧?除非,他是真的想找個接班人!
這也太玄乎了,不過,不管事情有多不可思議,隻要跟劉同壽扯上關係,就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了。
蔡昂搖搖頭,將這些雜念拋開,張孚敬怎麼籌劃,跟他關係不大,但在情在理,翰林院,似乎就是劉同壽最佳的去處。
翰林最重要的職責之一,就是入宮陪皇上聊天,哦,不,是講授學問,日講、經筵,都是為此而設,皇上和張閣老都不會想不到此節。
翰林的前程也很遠大,六部上卿,閣臣宰輔,無不出自於此,張孚敬若真有什麼遠大的構想,這裏也是必經之路。
看著自家娘子,蔡昂臉上露出了微笑,他的眼神和當日洞房花燭,初見新婦如玉一般無二,看得蔡夫人既喜且羞,仿佛時光倒轉了一般。唯一值得遺憾的,就是蔡學士的讚譽不怎麼中聽:“家有老妻,如有一寶,古人誠不我欺啊。”
“呸!”蔡夫人唾了蔡昂一口,怨氣不減道:“朝堂上的事,妾身搞不懂,不過,小仙師跟那吳秀才又有什麼幹聯了?值得你一進家門,就忙著尋他?”
“夫人有所不知。”蔡昂搖搖頭,在書桌中翻了翻,拿出一封書信來,“此人與我同在龍溪書院讀過書,這是葛大人的推薦信,葛大人之所以薦他來我這裏,不單是因為其人文采斐然,更重要的是,此人與眾不同。”
“夫人你看,”蔡昂指著信中推薦部分,解釋道:“此人‘嚐愛唐人如牛奇章、段柯古輩所著傳記,善模寫物情,每欲作一書對之’,葛大人說得很清楚,此人喜讀神怪誌異,更擅長撰寫此類文體。想來葛大人聽到了些傳聞,認為我能用得上此人,是以……”
葛木的思路,無非就是投其所好,他認為這位吳秀才在製藝上沒什麼前途,不如幹脆來寫《白鹿賦》的蔡昂這裏碰碰運氣,說不定能得到舉薦,麵個聖什麼的。
天下皆知,皇上就好這口,而蔡昂顯然也不是那種迂腐頑固的主兒。
然而,即便都是做官,但在朝在外的區別也是相當之大,葛知府的見識比蔡昂可差多了。蔡昂深知,皇上沒想象中那麼容易伺候,想憑幾本誌怪小說就打動皇上?
想都不要想!
偷雞不成蝕把米,邀不到聖寵,反賠了士林的名聲才是真的。
這麼一個雞肋人物,他當然不會放在心上,隨後,他就被嘉靖委任為考官,更是沒空理會閑雜人等。若不是劉同壽的戲法給了他的啟發,他一時間還想不到此人呢。
“此人算是個怪才,我是用不上,也不敢用的,不過,若是將他引薦給那位小仙師,應該就物盡其用,人盡其職了。”歪才有歪才的用法,劉同壽不就將梁蕭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麼?蔡昂也是根據這個思路行事的。
蔡昂撚著胡須,頗為自得的說道:“等到他在小仙師身邊站穩了腳,老夫這引薦之功,他也不能忘了,如此一來,老夫與小仙師之間就有了紐帶,非但隱秘,還很牢靠,豈不是兩全其美?”
蔡夫人質疑道:“小仙師門下連狀元、榜眼都有,進士,舉子更是不計其數,這人有用?”
“當然有用,夫人無須焦慮,隻等著為夫幫你實現心願吧。”蔡昂嗬嗬一笑,一派智珠在握的神情。
劉同壽壓倒邵元節的那番對話已是流傳頗廣,盡管還沒領悟到什麼叫係統化,但如蔡昂這樣的聰明人反複琢磨之下,也都有了些心得。
其實就是一層窗戶紙,邵元節以及其他神棍的套路,都是把神仙往神秘了說。到了劉同壽這裏,雖然他也極力描述著神仙的神通廣大,但他最成功的地方,就是把神仙跟凡人有機的聯係起來了。
蔡昂是嘉定人,此時的江南,小說這種新興文體,正方興未艾,他發現這種手法,在傳奇誌怪小說中很常見。所以,對劉同壽來說,這麼一個擅長些神怪誌異小說的寫手,正是天造地設之合。
至於說為什麼不讓韓應龍等人代筆。
那就更簡單了,術業有專攻,閣老尚書寫青詞、時文都是好手,讓他們編這種荒誕不經的故事,大材小用不說,他們又怎麼可能編的出來?要知道,隻有那些功名不成的人,才喜歡胡思亂想,成功人士怎麼可能喜歡這道道?
正想到得意處,外麵傳來了管家的聲音,“老爺,您的同窗,吳承恩吳先生來了。”
蔡昂大喜:“快快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