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西山道。
楚國二十七道,西山道最為寒苦,境內各州縣均多荒山野嶺,山匪流寇層出不窮,其中,尤以峻州為甚,橫貫楚國西北邊界的西山山脈主峰——莫巴峰,就在這峻州莫巴縣境內。
昌和十三年,七月。
晌午時分,慘白的太陽當空而懸,無一絲兒涼風,莫巴縣仿佛成了一座滾燙的蒸籠。
北城,趙家巷深處,一棵有些年數的香樟樹,從一堵長滿蒿草的破落院牆內伸出,蒼翠的枝葉舒展開,給附近的巷道帶來一片看著就讓人覺著涼爽的樹陰。
這是一棟單進院落,兩扇參差不齊的院門敞開著,門楣上的對聯紙已經成了灰色,字跡無法分辨,院內擺著七八個裝滿草藥的竹筐,時不時有些低誦之聲從院內飄出。
兩個十餘歲,卻仍舊穿著開襠褲,掛著兩溜青鼻涕的頑童,正攀在院牆上,屏住呼吸,瞪大著眼,窩著手心一點點靠近香樟樹杆上的一隻蟬蟲。
‘嘰嘎’一聲門響,一年約三十出頭,布衣荊釵的婦人推開房門,頂著烈日走到了院中。蟬蟲被腳步聲驚擾,刹那間便飛得沒影了,兩個頑童露出一臉喪氣,哧溜一下躍下牆頭,也跟著跑沒影了。
“這兩個小家夥……”丁氏看了看院牆,又側耳聽了聽屋內自家兒子的誦讀聲,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彎下身去翻曬筐中的草藥。
很快,誦讀之聲停了,另一間屋內跑出來一年約十二三歲的少年,朝丁氏道:“娘,您去歇著吧,我來就行了。”
少年留著短短的童子頭,皮膚略微有些泛紅,穿著一套洗得泛白的藍色粗布短袖衣裳,腳上是一雙草鞋。雖是一副窮苦人家孩子打扮,但與一般的孩子相比,這少年多了幾分俊秀,少了幾分憨實,舉手投足間隱隱流露出不錯的教養。
丁氏擺了擺手,溫柔的說道:“不用了,銘兒,你去看醫書吧,這個月不把藥典背完,娘可饒不了你。”
“可是……”趙銘還想再說什麼,但看著丁氏不容置疑的表情,也隻得點頭答應了下來。
不久,屋內又傳來誦讀之聲。
“昌和十三年,日子過得可真快啊,銘兒都十三歲了。”聽著兒子朗朗的誦讀聲,丁氏抬頭望了望東邊的天空,心裏默默一歎,將草藥翻曬完進屋去了。
“清肺散,以陰幹的油桐蟲七錢,淡竹葉三兩,紅藻一兩二錢,圓柏皮九錢……山豆根四錢半……以文火慢熬之……”
厚厚一本《藥典》,已經翻到了最後幾頁的位置,趙銘努力背誦著這最後的內容。如此酷暑,屋內又沒有任何的降暑措施,他正襟危坐,手捧醫書苦讀,臉上居然沒有多少汗意。
不久,聽到丁氏翻曬完藥草進屋去了,趙銘誦讀的聲音便越來越小……直至完全停止,隨後,他躡手躡腳的站起身,在屋角摸出一個酒葫蘆,用手粘了些酒,小心的塗抹在《藥典》後方的封皮內側。
原本空白的書頁上,一副人形圖案浮現了出來,趙銘盯著那圖案,仔細看了起來。
趙銘學過的醫書不止一本,藥典是唯一一本不是他娘默寫下來的醫書。足有三寸厚,通篇都是用一種極為古老的篆文所寫,為了讀懂這本書,他還隨丁氏認了很久上麵的字體。
大約六年前,比他大三歲的堂兄趙大鵬不知在哪搞來一壇烈酒,和趙銘一起學著在茶樓說書人那裏聽來的江湖豪客的模樣,偷偷躲在房內大口飲酒。
當時趙大鵬十歲,他才七歲,哪能承受住那烈酒的刺激?於是乎,兩人醉得人事不醒,將足足大半壇酒給打翻了。
酒醒後,看到被酒浸泡的《藥典》,趙銘嚇得趕緊找來一些幹燥的衣物,一頁頁的將書吸幹,當他吸到最後一頁時,赫然發現封皮之後出現一副圖案,以及不多的一些字。
圖案上的人雙目緊閉,盤膝而坐,雙掌上翻置於額前,中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呈一個奇怪的結印。而旁邊密密麻麻的字則是一種提示。根據這提示,趙銘從《藥典》第七頁第七行第七個字開始,跳七跳九的往下讀。
起始的第一個字是當歸的‘歸’字,往下數九個字,則是元寶草的‘元’字,當趙銘逐字將整篇看完,赫然發現《藥典》中竟然隱藏著一部《歸元濟世術》。
當看到‘歸元’二字時,趙銘激動得手足無措,他最喜歡偷偷溜到酒館茶樓,去聽那些說書人講那據說可以呼風喚雨的修士的奇人異事了。他知道,歸元道教源遠流長,是楚國最大的修士門派,其門下弟子無數,經常幹那劫富濟貧、打抱不平之事。每當大旱之年,更是會派人下山施雲布雨,拯救天下蒼生,歸元山,更是天下百姓心目中的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