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按照計算，深淵的出口無法到達地球彼端！”
“天哪……”
“我們究竟為何會落入如此處境？都是那個聖奧古斯丁說的！是他說——好的基督徒應該提防數學家和那些空頭許諾的人，這樣的危險業已存在，數學家們已經與魔鬼簽定了協約，要使精神進入黑暗，把人投入地獄。可是天知道，他連一個一元二次方程也解不了就在上帝麵前編排我們，把詩人和數學家一起趕進這個鬼地方。”
“別憤怒，我們為什麼在這裏已經不是問題了，問題是怎麼走出去。”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走不出去！”
“冷靜！冷靜！怨天尤人不是數學家的特征，麵對這個最大的迷題吧，必須有解。”
“如果能讓我們看見就好了……完全的黑暗，無法目測。”
“數據，我們需要數據……”
“來吧，做第一次猜測，熔漿的流向不規則，應該還有另外的立方體存在。”
然後是漫長的空白岩壁和漫長的絕望發泄……許多人名消失了。
直到又有倔強的文字出現：
“如果黑暗中你看不清方向，就請拆下你的肋骨，點亮做火把，照亮前行的路。”
梅菲斯特忽然有了流淚的感覺，他隻是摸索著前人的印記前行，而那些當時當地的人，要靠著什麼樣的勇氣，才能在已經證明了的絕望中孑孑前行？
也不知過了多久，公式和激勵人心的文字始終間錯交替的出現，終於，梅菲斯特摸到了一行話語：
“後來者，現在請向你的正右手方向衝過去，感覺到火焰衝進後背時，向右前方六十度角移動，那是我們的出口，這是三十五名流體力學研究者冒險做出的結論，熔岩的流動方向和火焰的成分已經又一次有了改變，雖然不知道前方是什麼，但我們全體決定嚐試。謹將全部的尊敬，獻給兩千年來以大無畏的勇氣和理性獻身科學的研究者，獻給在黑暗中不屈前行的詩人和歌者，也送給你，我不知名的後來的同類，即使背叛了任何力量，你沒有背棄自己的內心。——一個在地獄中毫無用武之地的光學研究者留。”
滿石壁的留言，好像是最後時刻的狂歡和彼此鼓勵，梅菲斯特看見了學科偏見的最後消弭，看見了對最初猜測和計算一絲不苟的訂正，看見了仰慕者和被仰慕者的唱和，看見了政敵和宿敵的握手言和。
他伸出手，不顧岩石的滾燙，在岩壁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梅菲斯特。
多少有一點點遺憾，如果早知道地獄的下麵有這麼一個世界，他早就來了。
然後他毫不猶豫地向著前人們奔跑的方向衝了過去。
再然後……他看見了——
光。
火山口外的星空像一扇圓形的大門，暗紅的熔漿和皎潔明亮的月亮合力為它嵌上金邊，目光所不能達到的深遠的暗夜裏，有漫天的星辰，安靜，永恒，將無邊無際的力隱沒在茫茫太空裏。
梅菲斯特下意識地想，目測直徑為……然後他微微笑了起來。
從火海中艱難地爬了出來，火山口的岩壁上是愷撒的手書：vini，vidi，vici。
——到來，看見，勝利。
當上帝沉默，魔鬼獰笑的時候，
有一些人人異口同聲發出了聲音：
不再等待了，要有光，我們自己的光，
於是，就有了高舉的自由的燈火……
梅菲斯特精疲力竭，但還是輕輕舒展雙臂飛上天空——那三個家夥，不知道怎麼樣了呢。
身下，萬家燈火，不知名的城市璀璨熱鬧，梅菲斯特忽然想起來，今天是平安夜呢。
他得抓緊，這兒是地球的另外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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