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孩紙你這麼高大上,你爸媽知道麼
天剛蒙蒙亮。
穹頂仍舊是深藍近黑的,星星一波又一波仿佛被點住的茫茫大海的波濤,靜止在無邊的宇宙裏。東邊的兩角是魚肚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掀新婚娘子的蓋頭一樣把天空緩緩掀起。太陽從那掀起的縫隙裏默默抬眼。
迷失在黑夜裏的人,開始尋找到安慰。他們撕開幹啞的嗓子,他們的聲音嘶啞而嘹亮。他們用這聲音咬著幾個簡單的音節,喃喃默念著一種聽不懂的語言。
呼——呀啊——
高低起伏的音律像一條蛇一樣扭動連接起來,**般鑽進人的聽覺神經。這是遊蕩的鬼魂唯一擁有的晚歌。
在這大漠戈壁上,兩頭是隱隱約約線般的不同景色。西邊是線一樣的綠色,東邊是線一樣一排整齊的的灰色。兩邊同樣遙不可及。那不同的顏色在一片朦朧的黑暗裏像勁風中的燭火般忽明忽滅。
一道煙卻像一片大火一樣從這邊蔓延至這邊。他們遲鈍地轉過身來,空洞的眼睛裏沒有景物的倒影。
“噗——”
那道煙像一顆槍子一樣射了過去,留下的軌跡慢慢彌散在空氣中,離得近的灰色的鬼魂瞬間就像被拍散的灰塵一樣被甄滅了。其他鬼魂依舊遲鈍的轉身,一臉迷茫地望著那道煙離去的方向。
“神一樣的休息站——為神一樣的你”。
“神一樣的休息站,咿呀咿呀呦——來到這裏的都是神,咿呀咿呀呦——不辭辛苦遠道……”
“不要再唱了啦!你有本事唱這麼蠢的歌,你有本事配個一樣蠢的舞嗎?別躲在下麵不抬頭我知道你在笑!”
“阿白以後叫你雪媽媽好了……”
“滾你丫的找打!老子不扒了你的皮!”
休息站裏座位上隻有一個紫黑臉堂圓乎乎的大叔,臉上黑裏透紅,臉上一嘟子硬實的肥肉把他的眼睛擠成了一條縫,扁平巨大的鼻子還突出來,笑著的時候望上去像一個豬頭。他端著滿滿當當一瓶啤酒,泡沫鼓起老高,有些許流在了他的手上。
一個青年從休息站最裏麵的門裏探出頭來,額頭上青筋隆起,一臉要爆發的樣子。他的臉色不是很好,尖瘦卻英俊的臉上是那種病態的蒼白,還有點蠟黃的顏色,然而頭發卻黑亮長直,參差不齊地披在肩上,和他身上厚重的玄色層層疊疊的大長袍融為一體,他臉上那不正常的白色就顯得極為突兀。厚厚的黑色一層又一層裹著他,感覺他身上的黑色要把他的身高給吞了。
“臭小子趕緊給我滾去睡覺!別一會太陽出來了哭爹喊娘的說睡不著!老黑你也別唱啦!嫌我命長還是怎地!”
從青年站著的門裏傳出一串火一樣的叫罵,那個青年似乎很懼怕這個聲音的主人,扁了下嘴,狠狠瞪了一眼那個叫老黑的大叔,從門邊消失了。
“咳,這可是老板娘編的啊。”那個大叔很尷尬地幹咳了一聲,“我也覺得這個調蠻不錯的,朗朗上口。”
“多少好歌你不唱,那個腦殘編的歌你到非得學,你是有多閑啊。”那個聲音依舊像噴火一樣,嘩啦啦把這些字一股腦噴出來。
沒等老黑回話,休息站的玻璃門“吱呀”一下開了。老黑回頭看去,是個穿著綠色開領漢服式校服的女高中生。
“喲,山嵐早啊。”
那女學生點了下頭,聲音軟糯平靜,不是很大,“黑叔早。”然後扶了一下鼻梁上鉗著厚厚眼鏡片的眼鏡框,不錯眼珠地走到離門口最近的座位上把肩上的書包放在凳子上發出“咚”的一聲。她一邊從書包裏拿出書來,一邊繼續用她那泡沫一樣的嗓音說:“大老遠就聽到聲音啦。想著白叔還沒睡,趕緊跑了一段想見一麵,還是晚了啊。下次我再早一點。”
老黑笑笑,“孩子夠早的啦——瞧你這小身板,趕緊多睡會好好歇歇,早飯好好吃,就不要這麼不要命地學啦。”
山嵐的確瘦,白皙的皮膚緊緊地貼在骨頭上。她的身體簡直就像她校服的衣架。小丫頭挺文靜,一舉一動都透出一股嫻雅,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好學生。
“不行啊,根本沒時間。”她推了把眼鏡把書翻開,“根本看不過來。學不好習就考不好試,考不好試沒辦法跟我爸媽交代。”
老黑剛要回話,從那扇門裏就走出來一個端著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麵條的女人。那女人精壯,外麵鬆鬆垮垮一件簡單的米色連山紋領開領外套,內裏麵穿著黑色的緊身服,可以看出那一塊一塊的肌肉的形狀,血管互相虯結著,看著就像一團鋼筋。
她的聲音不像剛才噴火一樣了,然而卻沙啞得不像樣子,“山嵐,還這麼早啊。”
“嗯。安哥姐,麵條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