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念躲在路邊的樹叢裏，全身發抖，他能清晰感覺到自己心髒的跳動聲，12345......餘念輕輕數著自己心髒的跳動聲，努力平息呼吸。幾分鍾前，餘念從開發區派出所邊門疾步而出，隨即狂奔，左拐，再左拐，狂奔了三、四百米後，餘念貓腰竄進了新津路的這一小片樹叢裏。又過了十幾分鍾，餘念覺得自己的身體平複了，手腳能夠聽從大腦的指令了，就閃身出樹叢，靠在一棵行道樹後，等了一會，看到順向而來的一輛空載出租車，餘念一步而出，舉手示意，上車後，看著車外，餘念恍惚無語，一時竟沒有聽到出租車駕駛員的問詢。這天是2011年的11月30日，將近晚上八點左右。時年，餘念43歲。2006年5月中餘念認識了安徽無為人程先才，那時餘念的裝飾公司隻剩下他自己一個人撐著，成了標標準準的皮包公司，已頻臨關門打烊的地步了。如果此時餘念能放下身段，另覓生計，或許能柳暗花明，福蔭後生了。但餘念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賭一把。他通過報紙上的小廣告認識了程先才，瞞住父母，把父母的住宅抵押，得十餘萬後，就墊資承攬了在昆山澱山湖的四套別墅裝飾工程。餘念不知道他自此親手開啟了埋葬他後生幸福的罪孽魔盒。程先才1993年從安徽老家孤身一人到上海打拚。八年間，從一個騎著一輛破舊自行車走街串巷賣燒雞的小販到一家年產值上千萬的凍品專賣食品公司老板，其中的酸甜苦辣自不多言。但他的上下鑽營、左右逢源的能力確實厲害，靠著一雙察言觀色的細長眼和一張巧言如簧的薄癟嘴，程先才創業伊始就在新區建立了不錯的人脈。特別是銀行金融這條線，程先才花了大心思經營，他幾乎就是憑借銀行的貸款，瞄準機會，買進賣出掙了錢發了財。在上海又買房又買車，把老婆孩子兄弟姐妹全接了來。但好景不長，程先才的小弟眼紅老大賺錢容易。先是煽動程先才投錢開了一家電線電纜廠，接著再倒賣銅材犯事，結果程先才作為法人被判五年蹲了大牢，錢財散盡，隻留下豐華小區一套38平米的住宅。2005年底，程先才減去餘刑提前出獄，出了監獄的大門，沒有耽擱，直接就回老家過年。在老家定了心，程先才就開始琢磨以後的出路，但想了多日也沒有眉目，不免著急煩躁起來，害的老婆孩子都不敢近身。一日大姨子一家來走親戚，酒席上聊天時，連襟隨口說起他們村裏好多人在外做放錢的生意，全都發了財，回家過年大包小包的牛哄哄，有的幹脆買了小車，停在打場上，那叫一個風光。連襟說的口沫橫飛，程先才聽了不覺心裏一動，想了一宿就拿定了主意。程先才父母已過世，隻有姐弟三人，他排行老二。小弟因為上次倒賣銅材的事鬧翻後，兩家就斷了來往。大姐和大姐夫都是老實人，大姨子一家也還行。想明白了，過了幾日，程先才就專門請了大姐和大姨子二家到家吃飯。吃完飯撤下酒席，上了熱茶，程先才就把他的打算細細說了，三家合夥出錢在上海注冊一個投資谘詢公司，其實就是做借貸的公司，上海那個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想要借錢的人，公司注冊什麼的他都有關係搞定，銀行方麵更不用說，以後融資和客戶他全包了，本來他自己幹完全可以，但請個外人跑腿總不放心，最主要的是怕以後賺錢了，賺多賺少的自己人鬧別扭，所以合夥入股最好等等。這一聊就聊到深夜才散夥。過了正月十五，三家又尋了個時間聚在一起，把開投資谘詢公司的事定了下來。十五一過，程先才就一人回了上海，先在豐華小區裏麵租了一套2房1廳的房子，就忙著找以前的朋友幫忙辦營業執照。他自已當然也沒閑著，找朋友，求高人，看書上夜校，再跑銀行、房產交易中心、公證處、房產中介、二手車市場好幾個地方。搞了一套公司業務流程。等到營業執照下來，再通知在老家待命的老婆和其餘二家人趕到上海，時間差不多又過了二個多月了。三家人攏共湊了差不多小十五萬，程先才的投資谘詢公司正式粉墨登場了。程先才沒有搞任何儀式，他覺得沒必要，隻是在《天天晚報》上登了個小廣告，在這錢財物欲橫溢的世界，程先才相信有這個小廣告足夠了：先才谘詢，快速成就您的夢想。即時申請，手續簡便,精致策劃，安全可靠，當天辦理,當天放款，額度高,放款快,全市均可辦理。第二章餘念是通過幾層關係才搭上裝飾集團下屬第七分公司的一個項目部，承攬了昆山澱山湖一個高爾夫球場四套別墅內裝飾的工程。這個工程不賺錢，而且還要墊資。但中間人介紹想要在第七分公司立足，混個一畝三分地，就不要先想著要賺多少錢，把第一個活做好，做得漂亮，以後就不要發愁沒有工程業務，第七分公司的業務是一年到頭也來不及做的。有多少裝飾小公司是靠傍住第七分公司發財的。餘念想想也對，這個昆山工程好比投名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合同一簽，餘念就沒有退路了，一切向前看。沒有錢，餘念就想辦法，一個字，借，但親戚朋友間轉一圈，差太多，再想辦法，餘念就看到晚報上先才投資谘詢公司的小廣告了。電話聯係上，第二天上午8：30分餘念準時來到程先才位於豐華小區的公司。餘念是程先才的第一個客戶，程先才非常重視，剛落座一會，餘念給程先才的第一印象就非常不錯，是個幹正事的人。話裏話外聊了不到半個小時，餘念的情況就被程先才基本摸清了，最主要的信息是餘念有二套住宅，一套是父母的，73.4平方，沒有貸款，1996年的房子，房本上沒有餘念的名字；一套是餘念的婚房，206.6平方，有貸款，2003年的房子，房本上是餘念夫婦二人的名字。程先才瞬間就覺得這個單子可以做，他當下就和餘念說，沒問題，麻煩餘念明天下午再來公司辦手續。他要把餘念趕快打發走，馬上落實餘念和餘念二套住宅的相關信息。此時餘念自是毫不知情程先才的想法，就覺得這個長得精精瘦瘦的人講話辦事有條理，不囉嗦。事情有了著落，餘念煩躁的心情輕鬆不少。當下就告辭而去。餘念一出門，程先才馬上聯係銀行這條線上幾個朋友，先查了餘念在銀行方麵的信用資料，再按照朋友的指點，安排大姐夫去轄區房產交易中心調取餘念二套住宅的房產信息。到了晚上也顧不得吃飯，把手上所有餘念的資料細細看了幾遍，程先才心中的腹案出來了。先做餘念父母住宅的文章，套牢餘念，在動餘念婚房就順理成章了。餘念照舊按照約定準時來到程先才的公司。一落座程先才就開門見山告訴餘念借錢問題，就是要拿房產做抵押，但餘念婚房一個有貸款，辦手續費時；二來必須夫婦到場簽字，而父母的住房沒有貸款，手續簡單，隻要到轄區房產交易中心半個手續，把父母名字改成餘念的名字即可，當然前提必須是父母自願同意，如果可行，現在簽約辦理，餘念馬上就可以拿錢走人。幾分鍾時間過去，餘念明白了借錢可以，但要押房子；十幾分鍾過去，餘念又明白了，房子不是押給程先才，還是要押給銀行，隻是程先才先把他的錢借給自已，等辦完手續銀行同意借錢，再把這個錢轉還給程先才，否則專等銀行的錢是要時間的，就不能體現先才公司當天辦理,當天放款的高效了，程先才賺得就是這個時間差帶來的利潤，當然也同樣要承擔銀行不同意借錢的風險。自然程先才也非常明確表示他和銀行有業務渠道，沒有把握他也不敢和餘念簽約，誰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最後一步，程先才說：餘念，最多能借給你13萬，是我朋友從銀行裏調的，我做的擔保，我朋友的好處費是月息5%，我的好處費你看了算，其它的費用，比如房子的評估費、資料潤色費、加急費等等到時一起算，如果現在你想清楚了，覺得沒問題了，簽好委托書，13萬不扣一分，馬上打到你卡上。你看？餘念一聲沒吭，心裏倒來倒去很是感到有些緊張了，為了掩飾，他拿起桌上的火機，點上程先才剛才發給他的一支煙，抽了幾口，沒覺得自己緊張的情緒緩些，反而更有些頭痛了，餘念其實不會抽煙。已經習慣有事悶在心裏自已扛的餘念有點拿不準注意了。把煙一掐，順了幾下頭發，餘念決定了，錢是肯定要借的，工程不能再拖了，開不了工，一切都白費。隻是自己的房子老婆秦淑芳肯定是不願意的，她要是毛了那是不管不顧的，隻有找自己的老爹老娘幫忙了。就這樣了，餘念默念了一遍。也是三、四分鍾的事，餘念看著程先才輕輕點點頭說：好，程先生，我簽字，用我父母的房子做抵押。程先才接口說：好的，餘念你爽快，我也爽快，我的好處費就算2個點，你看可以嗎？餘念笑笑，把自己的建行卡卡號寫在一張白紙上，再仔細核對一下，就遞給程先才，程先才一邊打電話報卡號讓連襟打錢，一邊把準備好的合約請餘念看，餘念看完無異議，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