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淅瀝小雨拍打窗欞,昏暗的屋裏時濃時淡的愁緒彌漫,那個單薄的女子身著貼身單衣,心突然覺得如此冰冷空洞。她自始自終抓著那塊腰牌,內心無力哀慟,那個可憐的孩子仿佛就站在自己身旁,那雙幹淨的眼睛始終在角落中注視著自己,無休無止。門開了,一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錦袍加身,翠玉冠底下風霜洗禮剛毅的臉露出憐惜疲倦的神色,默默的望著她。冷風吹進來,月夕打了個冷戰,抬眼方才看見他,一股難以言喻的思緒將自己釘在床上,沒如往日撲到他的懷裏。咫尺天涯,時過境遷,一寸的距離,卻似乎離得很遙遠。兩人欲言又止,體會那從未有過的生疏。
良久,雲崖沙啞疲憊的嗓音道:“小菊的事,我知道你很難過。你。。。”他思量片刻道:“要好好保重。”
月夕的心片刻便成死灰,她冷言道:“你們這些人的心中,除了自己外,就沒有別人了嗎?你知道小菊是為什麼而死的嗎?”
雲崖哀痛的看著月夕道:“我知道。她是因為鳳鸞閣的那份奏折。”
月夕驚道:“你怎麼得知?這件事,隻有我一人知曉,你又如何。。。”她突然停住,心跳不止,言道:“難道宮裏果真沒有不透風的牆,根本毫無秘密可言,這件事,如果讓皇上知道了,你。。你要怎麼辦?”
他看著月夕驚慌失措的樣子,滿腹的甜蜜辛酸,言道:“這事不會讓皇上知曉的,因為做這事的人,我已猜到。”
月夕跳起來,拉著他的衣袖追問:“是誰?”
雲崖痛苦的看著她半日,緩緩閉上眼道:“我猜大約是母後。”
月夕如遭雷擊般愣在那裏半日,又道:“這怎麼可能,太後娘娘不是最心疼你的嗎?她怎麼會下這個套子去害你,要知道謀權篡位是殺頭的罪名。”
雲崖苦笑,有些心力憔悴的坐到紅木椅上,用雙手覆住眼,聲音悶悶的從指縫中傳出來道:“人常言道愛之深,恨之切。母後期望我能與她朝夕相伴,能做到這點的,隻有。。。隻有奪宮。”
月夕驚得跌在床上,她一時之間難以接受所聽到的,便喃喃自語道:“她瘋了嗎?她瘋了嗎?奪宮,不就讓自己的孫兒自相殘殺,血濺太極殿嗎?”
雲崖的聲音似乎從很遠處飄來道:“她滿心以為擁有白虎玉扳指便可指揮三軍,在傳位的事情上,無論皇上想傳給誰,還得她懿旨禦批。她大約是想讓我先做攝政王,等我百年之後,太子便可順理成章的接替我的位置,是皆大歡喜的事。隻是,她低估了太子的能力,也高估了我的野心了。這件事,無論如何,都凶險無常。太子可以狠下心來殺我,我卻不忍也不能啊。這樣一來,我是必敗了。”
這聲哀歎,直搗月夕的內心深處,硬生生的拿刀剮骨割肉,剝筋削皮般疼痛難忍。她失神的跌坐在床沿,全身虛脫般似用盡所有力氣,腦海裏一片空白,她的一生中,從未像此刻般手足無措,殘酷的真相已然湧上水麵,她這些天來已想過無數種可能,而這個陰謀確是在她意料之外,主謀是她最無法抵抗,也最無法接受的那個人。她氣血上湧,肚裏翻江倒海的,一股腦將中午的膳食全都嘔了出來。雲崖急急上前扶她,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他把她冰冷的手放到懷裏溫著,細細看著她麵如縞素的臉龐,一時心痛難當,竟講不出一句安慰的話來。
這二人就這樣靜靜的偎依著,半日,雲崖道:“你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喚太醫?”月夕靠在他的胸前,聽著他心髒有力的跳動聲道:“不用,大概是吃壞了東西。”
雲崖突然用力的抱著她,像垂死的人抓住了根稻草般的絕望,月夕感到臉上有潮濕的水氣,才發現是這個堅強的男人無聲無息的淚水,滾燙灼熱,如岩漿般燙傷了她的心。他像孩子般渾身發抖,無助而又絕望,月夕的口張了又合,終於還是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安慰話來,她緩緩的閉上眼,任他的眼淚在自己的臉上流淌。半日,他才克製住,用手磨蹭她細致美好的臉,留戀的吻著她的唇,喃喃自語一遍遍喚著她的名字道:“小夕,小夕。。。”月夕聞著他熟悉幹淨的氣息,嘴角似嚐了黃連般的苦楚。她發覺自己的靈魂似乎離開了身體般,任雲崖依戀的抱著她,拿溫水給她擦臉,抱她上床休息,就連他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就這樣昏昏沉沉的跌入黑暗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