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蝶走入後堂的大廳,對月夕欠身道:“請小姐靜候片刻。”說罷,垂手退到旁邊候著,與先前伶牙俐齒判若兩人。月夕再細看周圍,立著十來位奴仆,個個低頭欠身,訓練有素。她便挑了一紅木實椅坐下,心道:“這裏的主人定是要做足架子,千呼萬喚始出來。我也不能示小,失了王府的麵子。”心裏這般思量,便也氣定神閑的坐下靜候。她於王府已有數日,平日不慣擺上架子,但耳聞目染的,竟也學得幾番王者霸氣。倘若要真心想做個樣子,倒也有幾分王族貴氣來。
候了一炷香功夫,她也不催,耳觀鼻,鼻觀心的似若打禪,麵上和祥,陽光照射下,反射出溫玉的光芒。此時,便聽得一男子清脆的聲音道:“莊王爺看上的女人,卻頗有一番特別。”那人緩行而至,周圍的奴仆們都跪倒在地,高呼道:“給爺請安。”
月夕不緊不慢的站了起來,轉身一望,不由愣住。這哪是什麼爺?分明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那小孩站在月夕身邊,竟比自己矮了小半截。他身穿暗紋福字銀色長袍,束著玉冠,紅色纓絡垂到胸前。肌膚大概因長年不曬陽光的緣故,顯得些許蒼白。墨玉般的眼睛閃著皎潔的光,兩片薄唇微微上揚,嬌豔欲滴的紅。那孩子卻是一副小大人的樣子,個頭矮,偏偏愛斜睨人,因此不得不將頭仰起來。顯得分外可愛。
月夕一貫喜歡孩子,她原先以為主人會是個難纏的狠角色,心態上難免有些背水一戰的慎重,而今,出來的竟是這個可人的小兒,不由莞爾道:“請問是哪家的公子哥,真是風華絕貌。”
那孩子越過她疾步走到正位端坐下,整理罷衣服上的褶子,方才道:“你就稱我竹公子罷。小姐請坐。”近對應退間,流露出於年齡極不相稱的沉穩。月夕心道:“大概也是個王孫公子爺罷。”這樣的孩子多不喜旁人將他當成小孩,硬生生的端出幾分氣勢來。便也應下。
那小孩斜眼瞥了跪在地上的夢蝶,也不叫她起來道:“叫你蒙混過關,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被人識破了。奴才果然就是奴才。”他說及此時,言語已頗為諷刺。夢蝶跪倒在地,不住磕頭道:“奴婢該死,請爺責罰。”
她重重的以額擊地,撞出嗡嗡悶響,不時,額頭似要磕出血來般通紅,在毫無血色的臉上顯得觸目驚心。
月夕忙打圓場道:“朱姑娘也騙了我好些時候了,就算是了,你就饒了她吧。”
那孩子盯著月夕半日,才冷冷道:“小姐在莊王府也是這般沒有規矩嗎?我管我的家奴,還輪不到你過問吧?”那聲音清冷無比,眼神竟頗為陰狠毒辣。月夕生平還未被人這般硬生生駁了麵子,而且還是一個孩子,也不由愣住。她原想小孩子玩鬧,哄哄也便罷了,但見他的模樣,眼神竟比大人還要淩厲。況且,他說的也句句在理,隻是,他這樣殺雞儆猴的,到底亦欲如何?月夕頓時也對他失去好感,便冷冷應道:“即便如此,是我唐突了。還望公子見諒。”說罷,便低頭喝茶,想看看這個小魔王到底玩些什麼把戲。
夢蝶在地上不敢起,像是磕得麻木了般,約有半盞茶的功夫,那地上已然是鮮血淋淋,雪白的大理石上是觸目驚心的紅。月夕斜眼撇見,心中不忍,麵上卻波瀾不驚,心道:“難怪這府裏個個謹小慎微。有這樣陰晴不定的主人,稍有不慎,便惹禍上身。這孩子,小小年紀,竟如此這般心狠毒辣。他拿夢蝶作戲,就想測探我的反應。我若前去勸阻,她下場定會更慘。為今之計,隻有忍。”
半晌,那孩子終於發話了,言道:“行了,別磕了,免得弄髒了地板。”夢蝶這次顫顫止住,嘴裏還道:“多謝爺。”
那孩子拿把檀木扇去抬夢蝶的下巴,搖頭嘖嘖歎道:“多可惜啊。這麼嬌滴滴的美人兒,傷成這樣,看了還真心疼。”他那雙妙目似閃著晶晶淚花,看著夢蝶,真似男人看到心愛的女人受到折磨般的傷痛,仿佛忘了自己就是這場戲的始作俑者。月夕看到這般詭異的場麵,不由心下大駭。這小孩心思複雜,恐怕比有玲瓏郎之稱的王相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且,他遠要比王相狠辣,行事乖張,自己竟料不定他下一步想要做什麼。
夢蝶的血流得滿頭滿臉都是,順著下巴滴下來,不敢去擦。那孩子從襟中掏出一條白錦帕,拉著夢蝶到軟塌上坐下,細細憐憫的擦著她臉上的血跡,回頭對月夕笑道:“這個傻丫頭,我又沒要她怎麼著,就把頭磕成這樣了。你說,可不可憐?”他的臉還未完全張開,帶著點稚氣,讓人雌雄不辨。顧盼時,真是回頭一笑百媚生,此刻,莫非月夕親眼看見了他的冷冽行事,還真覺得他天真燦爛。而現在,隻留下一股詭異的冷。
那孩子放開夢蝶,轉身笑著對月夕道:“剛才讓小姐受驚了,在下給你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