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南書房裏,一個麵若冰霜的男子坐在桌前,低頭執筆揮毫。他的睫毛在眼窩處留下長長的陰影。他坐得筆直,眉頭微鎖,甚為威嚴。寫著寫著,突然停住,把筆一丟,將紙揉成一團,用力擲到牆角。站起來,開始在屋裏踱步。屋外低著頭跪著一群人,大氣不敢出,整個院子的氣氛極為凝重。
他轉來轉去,記掛的那個人還不來,心裏一陣氣結。走到桌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發現茶早已涼了。他不由一惱,將茶杯擲於地上,發出哐當的巨響。這響聲,在這樣寂靜無聲,焦慮不安的夜晚,顯得尤為大聲。外頭的人們都嚇了一跳,脖子一縮,膽小的竟然開始抖了起來。
裏頭人高喊:“來人。”這底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進去。當值的那個隻好顫顫微微的走進去,跪倒在地上。
雲崖怒斥道:“你們這些人,怎麼伺候的。本王喝個水,居然還是涼的。”
那人不敢說是他吩咐不讓打擾的。這主子就算有錯,也是下人想得不周全。他哪裏敢辯一個字,忙叩頭道:“小人這就給王爺備去。”
雲崖見他在那裏邊說邊抖,抖得話都說不清楚,更是氣惱,過去在他肩頭重重踢了一腳,那人悶聲倒地,忙又爬起來叩頭。雲崖吼道:“還不快滾。”那人唯唯諾諾的下去了。
這時,展博進來了,跪下請安道:“江南的糧餉到了,兩江總督的折子在外頭候著,請王爺過目。”
雲崖用力拍著桌子,怒道:“什麼芝麻綠豆的事,都拿來問我。戶部幹什麼吃了。朝廷給俸祿,就讓他們在那裏閑著。傳我的話,轉到戶部去。”
展博叩頭,轉身出去。剛要掀簾子,就聽背後傳來悠長一歎,道:“呈上來罷。”
他在那裏批閱江南的折子,心裏也漸漸投入正事了。剛處理完,便聽到門口有個女人溫溫軟軟的操著南方口音道:“你們都先下去吧。幫我把晚膳端上來。”下人們心裏一鬆,這救火的人總算是到了。
眾人先退下來。一個新來的婢女偷偷的問老總管道:“那是不是夫人啊?好像一點都不怕王爺發脾氣的樣子。”
總管笑道:“這王爺發起脾氣了,天王老子都管不了的。要說唯一能讓王爺消氣的,也隻有那位小姐了。隻是,她不愛人叫她夫人,你以後見了,隻管叫小姐。主子的事,不該問的全都別問,小心自己的腦袋。”
那個圓臉小婢畏懼的點點頭,邊走邊想,真是奇怪,為什麼不願當王爺的夫人呢?這種好福氣,可是求都求不來的。
月夕掀簾子進來,見滿屋狼藉,地上丟了一地的碎片,心裏歎道:“這活祖宗又在這裏發脾氣了。這下,看這破壞程度,估計要費不少力氣。”這大半年來和雲崖相處,也倒把他的脾氣摸得一清二楚。他是人中之龍,從來沒有人給他排頭吃,自然是從不將任何人放在眼底。發起火來,朝官中的老人們都有嚇到昏厥的。就算是不發火,讓他冷眼這麼一掃,許多人連話都說不完整了。這樣的人,人人都去爭先恐後的猜他的心思,順他的意,偏偏自己有時又常惹他生氣,有時候,覺得自己能活到現在真的是不容易啊。
月夕蹲下來撿被他丟得一地的書,整理好擺放在桌上,笑著看坐在書桌前的他,道:“誰這麼大的膽子,惹得王爺這麼不高興啊?”
雲崖聽了,心裏更惱,她總是這樣,輕而易舉的就可以惹起自己的脾氣,明知故問來惹自己生氣。他也不理她,一臉陰沉的繞開她,立於窗前,遠眺前方。
月夕心想:“這下,他可真的是惱了。以往自己跟他說話,他還沒這樣不搭理自己的。”她想了想下午的事,約摸也知道他在惱什麼。想他為了讓自己高興,特地排了戲讓自己來看。這天大的恩寵誰人不愛,不感恩叩謝也就罷了,偏偏自己還不領情。他自然是會生氣的。
月夕便走到他身旁,拉他衣袖道:“是我錯了,我不該不去看戲,你不要惱我了,消消氣,好不好?”
雲崖還是不去看她,諷刺的說道:“你看不看戲於我何幹?”
月夕聽他語氣,不由愣住。想了想,又拉拉他的衣袖,拿臉去蹭他的手臂,撒嬌道:“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就大人有大量,不要再跟我計較了嘛。”
她說話的聲音軟軟的,尾聲帶點上揚,雲崖被她這樣一纏,差點控製不住要轉過身來抱她。隻是,這下午的事,他想了想,仍然很生氣,便掙開她的手道:“你知錯了,你什麼時候知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