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的烏雲將一輪新月藏了起來,涼颼颼的風呼呼的灌入行人的脖子。一場暴雨眼看就要來臨。揚州城夜市上的小攤販們紛紛收起擔子,匆匆離去。一眨眼,繁華的街巷經空無一人。月夕收起算命攤,輕歎口氣,今日生意又是差強人意。往回趕的途中,大雨已經傾盆而下了。月夕本就有眼疾,大雨更是使她的視線模糊不清。她扶著牆根,一步步蹭著,生怕絆倒。這一走,竟踢到一團東西。那東西還發出悶悶的聲音。
月夕心驚,勉強收起心神,蹲下來一看,原來是一個男人,蜷成一團,不住的發抖。這大雨天的,看他的穿著,又不似乞丐,究竟是何人。心裏疑惑,那人突然睜開眼,似是憤怒,又有痛苦,被他這般一瞪,月夕幾乎跌坐到地上去。那人又撐不住的昏過去。這雨越下越大,月夕心想,還是不管這等閑事了,萬一是歹人,豈不小命休已。她撿起地上的神算牌子,越過這個人,往前走去。突然一聲雷聲,劈的月夕心驚肉跳,不遠處又傳來那人低聲呻吟。這樣的夜,月夕想到,如果將此人丟於此,倘若他真有病在身,不知是否會命休於此。人人皆是有父有母,此人家中父母應是望穿秋水盼兒歸吧。想及自己的傷心事,月夕一歎,也罷,無論如何,就救他一命吧。回轉過去,將這人半扶半拖的拽到家中。
好不容易將此人搬到床上,竟累的氣喘不過。月夕摸索著,用火折子點燃油燈,轉身檢查這個不速之客,見他一身華衣,這等絲綢應不是普通人家,該是哪位落難公子吧。此人身上並無傷口,看來應是內患了。湊近細看他的麵容,不看則已,月夕心中歎道,好一個英俊的少年郎。他雖星眸緊閉,眉頭緊鎖,麵容幾分憔悴,那輪廓如同刀刻般剛毅,若不是現在落難,平日該會如何俊朗不凡。床上那人痛苦的呻吟一聲,月夕這才驚醒過來,不由暗笑自己,竟如此不上台麵。她這才想到此人一身皆已淋濕,如若不立即除去衣物,恐會加重病情。隻是,這孤男寡女的。轉念一想,自己何時變得如此迂腐,救人一命,勝似七級浮屠。江湖兒女,又何拘小節。
主意一定,月夕便生了爐子,燒了盆熱水,回身除去他的衣物,拎幹布巾,動手去擦他身體。手才一觸及他的胸口,這人便突然轉醒,兩眼死死盯著她。月夕心一驚,布巾幾乎拿不住。收了收心神,道:“這位公子,我見你一人昏倒於路旁,便將你抬回,如有冒犯,切望公子勿要見怪為好。”此人突然伸手抓住月夕的手腕,她又驚又嚇,用力去掙,哪裏掙得過,那人的眼神似有一團火,手又有似鋼鐵一般,月夕心想,不好。這一驚,也不顧禮數,連聲叫道:“公子,快放手。”
這人眼神一暗,手臂一帶,竟將月夕帶到床上,翻身製住,月夕躺在他的身下,心裏又驚又悔,怎麼就帶了這般歹人回來。她用力推他,哪知手腳均被製住,如何抵得過。她又急又怕,抬頭看他,望苦苦哀求,可幸免被淩辱。這一抬頭,便望入他的眼。隻見他神色怪異,似在人神交戰,眼中又悲又憤,又似在苦苦的掙紮。嘴唇竟被自己生生咬破。月夕心驚,也不敢動,月夕不動,他也稍微鬆了點力。就這樣,兩人僵持著。月夕腦中火花一閃,莫非他中了七情六欲散。
提起這物,可是有淵源的。近幾月,揚州城竟來了個聲稱毒娘子的江湖人物,她專挑英俊少年郎,下的便是這七情六欲散,如若不能男女交合,幾個時辰便會經脈盡短而亡。官府也特地發了告示,告知揚州城的少年天黑後莫要獨自出門。當時自己還調笑這毒娘子真是女中豪傑,自古采花大盜比比皆是,這采草娘子可真真為女人出了一口惡氣。想來這男子便是從毒娘子手中逃脫,逃到半路藥性發作,便被自己撞上了。心裏唏噓竟有這等荒唐事。但這般雨夜,去妓院找姑娘怕是不易。而且,此人應不會撐到那時。看他臉越來越紅,脖子青筋畢露,怕是藥性越來越重了。月夕心底思量,此人在這時還撐的下,想來也非雞鳴狗盜之徒,而且,也生的還算俊朗,算是吃虧,也還忍的住。也罷,就救他一命吧。
月夕遂緩下臉來,那人看月夕這般表情,竟也愣住,月夕抽出手來,環住那人脖子。那人身上一顫,僵了片刻,便慢慢低下頭來。月夕閉上眼,那人的唇又冰又冷,嘴裏的血又那般溫熱。那人的身體已被雨水浸濕,貼在自己身上,竟熱的似要蒸發。月夕身上原先是僵硬的,被這一冷一熱,激的發起抖來。在這般陌生曖昧的氣氛下,月夕心裏仍有幾絲猶豫,恍惚間,一滴冰冷的淚滴在自己的臉上,這滴淚,和著嘴裏苦澀的血味,就這樣流淌到她心底那塊柔軟的地方。她突然間失去了力氣。也罷,就這樣吧。也就當春夢一場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