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白
淩然
初見她,她隻不過是個三歲小兒。
咿咿呀呀向我伸出手來,頰畔一顆圓圓的梨窩因那開心的容顏顯得特別深遂。
我抱起她,她便纏了我不下來。
白嫩的小手撫上我的眉眼,我微微笑了開來,於是她咯咯得笑得更開心了。
我帶了她尋了處山穀隱居起來。
我看著她成長,看著她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曾問我她的身世,我顧左右而言他。有什麼辦法呢,我也不知道。似是明白了什麼,後來她卻再也不提及了。
我教她刀法,不授她劍。
我自然知道她更喜歡我手中的冷劍。可是,劍這種東西,冷硬過剛。人常說過剛則易折,她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我怎能讓她有受傷的機會,何況我是那麼地喜愛她。
於是我教她刀法,她卻說這種凜冽的刀法她不喜歡。
她怎麼會知道,刀法看似凜冽實則謙和大氣。習練時日久之,自會心開氣闊,有容有忍。
因此我堅持授她刀,棄其劍。
豔青是個伶俐聰明的孩子,眉目清婉,氣華標致。
閑暇時,她會與我擺了圍棋。指點江山間盡顯淩厲,以氣吞山河之勢將我截殺。這樣的鋒芒,讓我心悸。
她終是年輕,不懂得斂氣收華,一味自我氣派。
這樣的豔青,讓我怎麼放得下。
輕撫箏弦。清清麗麗的琴音溢出,卻是平淡如水。
縱然放不下,又如何。我的心,已空至此。
所有的女孩都是一樣的,愛美是天性。
可是豔青,她卻白衣馬尾,不施粉黛,素顏天成。
我自是知道這和那副丹青有關。她眼中的灼熱溫度我怎麼感受不出來。可是,她終究隻是她,成不了另一個人。
那個薄情的人,已燃盡了我一生的熱情。
有時候我會靜靜地看著豔青,在風中。
清風癡纏。而我,看著看著,竟也要癡纏了。可是,那不是。夢有醒時,癡纏無有時。
任由那清風纏了雙眼,一再夢著那遠去的白衣。
我和豔青已在這山間花穀生活了十四年。
而豔青已然長成妙齡少女。看著她,心底一片柔軟。不是不想和她這樣生活一輩子。可是,我的命,早在那抹白衣消逝後,便定了。
最後看一眼我的豔青,清華的月光撒在她白皙俊俏的臉上,多情而溫柔,打出一抹好看的線條,煞是英氣。放下竹窗,為免夜晚的風涼驚了她的夢。
轉身離去。
我一路南下,去往我一生的熱情開始的地方。那裏荷葉田田,荷花妖嬈。
南下後,我往西行。那裏,我曾仗劍疏狂、飲酒交友,肆意揮撒我的一生熱情。
繼而又北上,那是一片傷心地,我一生的熱情在此燃盡。
我在這片廣袤的原野大肆殺戮。以此紀念我一世的熱情,以此葬送我一生的癡纏,以此了卻我今生的寂寥……
在我生命即將終結時,我再次望了一眼這美麗的天地。
等等,我看到……
我看到豔青……她慢慢向我走來……
她看到我了吧……
我看到她熟悉的容顏,已褪去了那不曾受過委屈的稚氣之色,取而代之的是眉梢眼角的成熟風韻,更顯眉眼的清麗……
她竟尋了來。
這漫漫旅途該是多寂寞。
可是……我再沒有辦法陪著你了……我的豔青……
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能看到你真好,真的真好,我泛起一抹微笑……淚水卻滑了出來……
我是如此舍不得你……
然而,我卻不能……再也不能……
我怎不懂你的心?我怎不懂你的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