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穹縱然被火光影的彤透,卻也紅不過衣衫上的血跡。
煙火本是喜慶之物,但此時的碭山每一支煙花所綻放的刹那光華,都是七城盟暗哨的性命所凝聚。
又一個七城盟漢子在李冰麵前緩緩倒下,目光中帶著幾分驚恐,幾分釋然,或者還有幾分留戀。被割斷的脖頸中猶自滋然冒著血花。幻滅隻在一刹那罷了,煙花如此,人生亦不外如是。李冰嘴角輕輕扯動一下,胸口一陣煩悶,禁不住低咳起來。山風本來便是清冷,加上這許久的真氣消耗,已是牽動了胸腹間的舊傷。
“堂主……”一個蛟牙馬幫的漢子上前幾步,似是想伸手扶住李冰。“無妨的,”李冰擺擺手,回身頭望望身後。起始的三十餘條漢子現下隻餘下了十多人,人人神情堅定,正望著他等著下一步的命令。
一旁的汪海麵色慘白,雖然被四周林火的熱浪包裹著,但身上的寒意卻似乎連骨髓都凝成冰了。將近半個時辰,李冰起刀時沉靜至冷酷的目光,七城盟的人在血光中倒下時那種驚駭的神色,如冬夜般罩在汪海心頭,陰冷刺骨。
他雖然不見得便在乎那些人的性命,但是一個個七城盟的漢子在眼前倒下,難免生出幾分兔死狐悲的淒涼膽寒來。也是因為如此,其間雖有幾次逃的機會,但是一想起李冰比刀鋒還要犀利的目光,一雙腿便如灌了鉛般,怎也踏不出半步。
“李堂主,這個,你看我們是不是快些走……”耳畔傳來數聲呼哨,汪海麵色一變,終於鼓起勇氣,小聲道:“七城盟正在調集人手,已經準備封山了。”
“也是該抽身的時候了……”李冰望望四周數十條屍體,從這幾撥來支援的人手調度看,七城盟確實已有從混亂中回複的跡象,回頭令道:“大夥兒換衣衫,這便準備出山。”
眾人急急換好衣衫,一個漢子踏上一步,望著汪海道:“堂主,他怎麼辦?”。七城盟的人大都認得汪海,若想要帶他一同混出山去,實是太過惹眼。
李冰眼光一轉,停在汪海的臉上,淡淡一笑:“汪副盟主,此後你打算如何呢?”汪海後退一步,縱是在火光下,麵色看來也是極為慘白,顫聲道:“李堂主,在下一直極是配合,你怎能殺我。”
“我並沒打算殺你,”李冰的眼中閃過幾分鄙夷不屑,“更何況現下最想殺你的人怕也不是我罷?”汪海聞言神色一黯,是他親自帶著蛟牙馬幫的人混進山來,又被山中暗哨親眼看見與李冰等人在一起。雖然在其他人麵前,他可巧言為自己開脫。但在林易弧麵前,這些粉飾之詞毫無用處。想起林易弧的手段,七城盟對通敵之罪的種種酷刑,汪海不禁打了一個激靈。
李冰留意著汪海的神色變化,似乎也是微微一歎,“汪兄這便請罷,若有緣還有相見之日,再敘今日舊情。”汪海似乎還想再說什麼,李冰卻已在數丈外,身影在林中幾轉,已不見了蹤影。隻有四下七城盟調動人手的呼喝聲突然間清晰起來。
汪海麵上神色怔然,突地一跺腳,轉身向另一方向逸去。
“堂主,此人狡詐多變,他會不會向七城盟的人告發咱們的去向?”一個漢子湊在李冰身旁,猶豫著問道。
“不會,即便是告發了,他也不敢肯定就一定能捉到咱們。若是捉不到,那是罪加一等,”李冰側頭望著那漢子愕然的神情,突然笑了,“當然也有可能捉到,但是汪海這種人,是不會用自己的性命去賭區區‘可能’二字的。”
說著拍拍那漢子的肩膀,“留著這個人,或者以後還會有些用處,起碼他會幫我們分散七城盟的一部分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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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樂鎮西南,是一片延綿氣派的大宅。即便是拋去這是七城盟的產業不提,單單是那高牆朱門,也足以令尋常人望而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