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卷紅葉落園後,風摧秋桐瘦。悄立無語,隻為刹那愁。
這般的意境,本應該是蕭然清索的。隻是此刻有人悄立倒正是應景,可惜立的人卻全然錯了。當李冰瞧見立於秋桐樹下那個略顯臃腫的身影時,整個畫麵的協調感便蕩然無存。
李冰暗自一歎間,那人已轉過身來。相較起近五十歲的年紀來說,他的皮膚倒保養的極好。若非是臉頰高高鼓起,將一雙眼擠的細長,給人一種難以捉摸的感覺,倒也算得上是麵善。手中把玩著一個極品水煙玉的鑲金扳指,麵上神色沉沉,看不出絲毫的喜怒。
“羅堂主大駕,小弟未曾遠迎,還望堂主恕罪。堂主這便裏麵請。”李冰淡淡一笑,微拱雙手行禮,算是揖客。
“聽得李堂主急急回城,本堂再也坐不住片刻。這就冒冒失失的來了,正是應了不速之客這四字,倒是李堂主千萬不要怪罪才好。”他口中說的客氣,麵上卻絲毫沒有賠罪的意思。一拿下擺,不客氣的當先便行。
李冰卻仿佛絲毫沒聽出羅意通這番話中的暗刺來,略略落後半步隨行,“小弟剛剛回城,卻沒有及時向羅堂主通報,確是疏忽了。”羅意通的語氣中帶著濃重的鼻音,“是麼,我還當是李堂主怕宅子裏丟什麼東西,這才這般急的趕回來呢。”
李冰一愕,眉角不禁微微一揚。麵上的笑意依舊,眼中神色卻是寒了幾分,“莫說小弟這座小宅子藏不下什麼入眼的東西,便是天權堂所有的分堂,哨站裏,又有什麼值得藏的東西。畢竟是賊不偷窮,你說是麼,羅堂主。”
羅意通聽得李冰話語中似是隱隱有所指,微愕之下轉過頭來,“李堂主這話我可聽不懂了,天權堂行商走貨,經手的奇珍異寶,金銀珠玉,哪一樣不比幫裏其他兄弟多。怎麼喊起窮來了?”
“羅堂主說的是,”李冰嘴角的笑意更濃,眼中的寒意卻更重,“也僅僅是經手而已,也是因為看得多了,才突然覺得比起這個世上的那些富賈們,我等實在是窮的可以。”說著有意無意向羅意通手中的那枚極品水煙玉扳指瞥了一眼。普通的水煙玉已是價值不菲,方寸大的一塊便足以買下半個小城。更何況羅意通手中這塊晶瑩通透,當中隱隱有一絲紅線蜿蜒盤轉,正是水煙玉中的極品,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相思線,更是有價無市的珍品。
羅意通眼見李冰眼光掃向自己手中的扳指,已是有些心虛。又聽得李冰話中似乎處處有所暗指,想起自己私自扣下的例銀,心中更是有些驚疑不定。正待作色,李冰突然又灑然一笑,轉頭向當麵迎上來的葉算道:“去夥房叫些酒菜來,難得羅堂主大家光臨,自當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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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意通意態極是悠閑,瞧著酒菜一一端上桌來,卻不出一語。仿佛此次來天權堂,為的便是與李冰把酒敘閑一般。
李冰突然間似乎也是忘了天樞,天璣兩堂近千人情勢危急,院外尚有數百天權堂的漢子待他下令。隻是氣定神閑的斟了一杯酒,微微笑著,“羅堂主是客,小弟先飲為敬。”葉算陪在一旁,心中委實有些糊塗,不明白一向坐言起行的堂主為何此時卻悠然喝起酒來。
羅意通適才見院中人手調動,一番整裝待發的架勢,心中便知定是為了商線之事。本待是故意熬熬李冰,瞧瞧他的反應。誰知李冰竟似比他還要沉的住氣,心中不禁有些詫異。端起李冰遞過的酒一飲而盡。
酒剛入口,羅意通的眉頭便登時擰作一團。李冰瞧在眼裏,心中暗自好笑。品慣了上等竹葉青的清冽,陳年女兒紅的醇密,這土製燒刀子的炙烈,自然是再難入口。“羅堂主,可是這酒不合你的意麼?”李冰麵上神情極是關切,“要不要換一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