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為難(1 / 3)

話音微沉,聲線卻似乎帶著輕顫,像一根琴弦,被撩來撥去,搖搖晃晃。

莎曼突然莫名地有些不敢正視他,似乎隻要自己朝他看上一眼,便再不知自己該說什麼。她略微遲疑了會,方才勉勉強強用淡然的語氣說道:“自然都是真的,福柔是個什麼性子的人,想必你心中也是有數的。”

宋氏為人並不複雜,同她相熟的人,多半都知道她的性子如何。

莎曼方才說的那些話,也的的確確都是再真不過。若不是真的,她也不會對他們二人相處的方式上了心。正因為她知道宋氏瞧著綿軟,骨子裏卻有著執拗的一份,這才覺得她談及汪仁時的語氣,過於熟稔自在。

她看著汪仁,暗暗歎氣。

如果不是聽到他親口說的,莎曼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不是個完人。既如此,他同宋氏之間,當然也就沒了可能。好好的一樁事,就也隻能這麼歇了心思。莎曼甚覺遺憾,說完話便沉默了下去。

氣氛不由得微僵,汪仁也不開口。

莎曼想著汪仁不能娶妻生子,便沒有再去多想他跟宋氏的事。

汪仁也從未想過這件事,他一直以來想著的都是守在宋氏身旁,看顧著她,閑來能坐在一塊說說話,偶爾還能吃上一頓宋氏親手做的飯菜,這日子便足以叫他心滿意足。可他卻忘了,宋氏還很年輕,她今後沒準是要再嫁的。

官宦娶妻鮮有,卻並不是沒有。

得了勢的大太監,同尋常男人一樣置辦了宅子娶妻納妾,並非罕見之事。隻宦妻,卻不是好當的。好人家的女子,哪個會願意嫁於宦官為妻?之所以嫁了的,不外乎兩種。家中落魄,寒門小戶之女,又或是被家族所逼迫,不得不嫁。

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嫁女稍稍低嫁一些,亦覺失了臉麵,更不必說同個閹人做親。

自打他掌了印,後又得了廠督之職,想要往他跟前塞女人的倒也是一直都絡繹不絕。姿容絕色的,身段嬌嬈的,眉眼如畫的……各色各樣,眼花繚亂。但他最厭這些,明知自己成不了事,何苦禍害旁人又惡心了自己?

他發了一頓火,收拾了個要送美人給他的侍郎。

這之後,那些個想要再往他床上塞人的,便大多都不敢了,隻揀了他喜歡的奇石之類的玩物巴巴送過來。

故而,他若想娶妻,怎會娶不了?

莎曼於塞外長大,並不清楚西越一帶的宦官,究竟能掌多少權勢。

她想得容易,既不能人道,那當然也就不能娶妻。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宦官亦能娶妻。

可汪仁,從沒有往宋氏身上動過這等念頭。他甚至覺得,一旦自己對她動了這樣的念頭,便是侮辱了她。讓她做個宦妻?叫他於心何忍?故而他從未多想。誰知今日,他卻突然從莎曼嘴裏聽到了一番他先前連想也不敢多想的話。

他喜歡她嗎?

自然是喜歡的,聽見她的聲音一顆心便能酥了去,看到她的笑顏便能忘了一切。

她那麼好,他怎麼能不喜歡她?

但她喜歡自己?

汪仁沒想過,也不敢想。

且不提旁的,就單說他做過的那些事,他也就是個混賬,怎麼能奢求她喜歡。

可莎曼說得真,她瞧著對誰都溫溫柔柔,卻並不是個輕易就能同人交心的。他想起宋氏什麼事都願意同自己商量,詢問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心神蕩漾。

這可怎麼好?

汪仁覺得自己糊塗了,慌張了,回回遇到宋氏的事他都要亂上一陣,這會更是如此,隻差手足無措。

他身板筆挺地坐在太師椅上,可內裏卻虛得很,虛得快要連坐也坐不穩,渾身都哆嗦了。

如果莎曼此番入京,乃是為的宋氏的終身大事,那沒準再過些日子,宋氏就該成別人的媳婦了。

他自認配不上宋氏,麵對她時總免不得要自行慚穢,可要他眼睜睜看著她二嫁給別人,那還不如趁早要了他命!

良久,他終於開了口:“宋夫人方才突然問起那些話,可是在憂心福柔的終身大事?”

雖說如今謝姝寧也出閣了,但是宋氏也不過才三十出頭,平素瞧著更像是隻二十餘,年紀輕輕,若有合適的人當然是不該獨守空閨。

莎曼的確是這般想的,便也這般應了:“她年紀還輕。”

“是啊……”汪仁低聲附和著,忽而一笑,“不知宋夫人心中,可有想法?”

莎曼見他竟似要同自己閑聊起來,不禁狐疑起來,此時此刻坐在自己眼前的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她思量著,搖了搖頭,歎口氣:“哪有什麼想法,我不過才入京,連人都還認不全呢。”

“哦?這般說來,宋夫人也從不曾見過謝家人?”汪仁挑起一道眉,徐徐問道。他知道,當年宋氏帶著謝姝寧遠赴敦煌時,是宋氏第一次見到莎曼,在此之前,宋氏一行人不曾去過敦煌,莎曼也從沒有來過西越。仔細算一算,這一次也是莎曼得一回來京都,謝家人是何模樣,她自然應當沒有見著過。

但他突然這麼問了一句,莎曼頗有些回不過神來,過得一會方才疑惑地說道:“並不曾見過,何況現如今已同謝家人沒有幹係了,見與不見想必也沒有什麼不同。”

汪仁微微一頷首,嘴角含笑,眼神卻冷冽,“當然沒什麼不同。在下隻是突然想起,該提醒宋夫人一句。”

莎曼不明所以,隻覺一頭霧水,問道:“提醒什麼?”

“吃一塹長一智,犯過的錯切莫再犯第二回。”汪仁一字一頓地從齒縫間將這句話擠了出來。

莎曼頓時恍然大悟。

昔年宋延昭救下了謝元茂,後又許了嫡親的妹妹給他。真要歸根溯源,這事從一開始便是宋延昭識人不清的錯。

若沒有謝元茂,宋氏吃過的那些苦頭,自然也就不會存在。

莎曼鄭重起來:“福柔也是我唯一的妹子,我定不會讓那些事再犯一次。”

隻是和離再嫁,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同宋氏差不多年歲的男人,若不是鰥夫要續弦的,焉會有不曾娶過親的?隻怕多的是兒女滿堂,妾室成群的。否則,方才莎曼初見汪仁時,也不會覺得他是個千載難逢的好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