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雪花紛飛,將群山裝扮得銀裝素裹。
一條被雪完全覆蓋的羊腸小道上,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曲卷著雙腿,在雪地裏艱難而行,手裏捧著半碗早已冷得硌牙的米飯。這是他用患有嚴重殘疾的雙腿,在冰天雪地裏爬行了兩個小時,“走”了大半個村子,好不容易要來的半碗剩飯。
若在平時,也許還好說。可今天是大年三十,家家戶戶都是熱熱鬧鬧,喜氣洋洋的,誰也不想在這個時候看到一個瘦得跟猴子似的小叫花上門要飯,遠遠見他雙手撐地,艱難地爬過來,就把大門給關上了。就連幾個沾親帶故的親戚,也是一樣冷漠,連口熱茶都沒有給他喝。最後,小男孩還是在一戶叫劉根寶的家裏,討到了這半碗剩飯。
劉根寶家也不富裕,甚至在整個村裏都算是有名的困難戶,可就是這個困難戶,卻比那些大魚大肉的親戚家要善良得多,大方得多。隻可惜自己家也是窮得揭不開鍋,連年夜飯都沒有著落,隻好將昨天剩下的半碗殘飯給了他。臨走時,他家五歲小佳瑤看小男孩可憐,偷偷塞給他一塊小白兔奶糖。小佳瑤小在門口戀戀不舍地望小男孩拿糖走了,小嘴津津有味地***著殘留在手指上的一點甜味——那可是剛才一個小朋友給她的奶糖哦,她還沒吃過呢。
外麵好冷啊,小男孩身上的短衣飄滿了雪花,凍得***發紫,直打哆嗦。摸摸懷裏的小白兔,小男孩勇氣倍增,***緊牙關繼續前行。雙手撐地象青蛙一樣,蹭一下,跳一下,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艱難“行走”,終於爬到了坐落在半山腰的家門口。
“媽,我借到飯了。”所謂的門口,其實是沒有門的,隻有一張破席子隨意地遮在那兒。用手輕輕一掀,小男孩便爬進去了。
“媽……”
剛叫了一聲,手裏的飯碗就咣當一下,掉在地上。
光線幽暗的堂屋裏,一個三十來歲的婦女身子縮成一團,躺在地上,臉色發青,早已沒有了呼吸。
“媽!”小男孩顧不得擦去臉頰上的眼淚,雙手撐地,幾下跳到中年婦女的身邊。他想把媽媽扶起來,可是年齡太小,加上自己身體不好,用盡吃奶的力氣也搬不動。
他沒有象其他小孩那樣泣不成聲,也沒有象大人們那樣哭得死去活來,隻是靜靜地望著媽媽消瘦的臉龐和緊閉的雙目,一言不發地***著嘴唇,血絲從齒縫中流出,流到下巴上!不是他心硬,而是在他懂事的那天起就從未間斷過的病痛,以及生與死的折磨,早已讓他的心靈變得麻木。
對於其他人來說,死亡是一種恐懼;可是對於他而言,死亡卻是莫大的幸福!與其苟且偷生,不如一了百了。隻是作為唯一的兒子,他卻從來沒有給媽媽盡過一天孝心,給過一天快樂,這讓他很慚愧。
爸爸早在他五歲的那年,上山砍柴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有人說掉懸崖下了,也有人說給狼吃了,村裏組織了百來人的隊伍找了三天,一無所獲!最後,媽媽隻得給他修了一座衣冠塚。那時候,媽媽還不到三十歲,正是一個女人最有魅力的年齡,前來做媒的絡繹不絕,但都被她婉言拒絕了。她也想有個男人可以依靠,可是一提到要帶個殘疾兒子嫁過去,沒有一個男人肯答應。
於是,她也就死了心了,每天起早貪黑,跟其他農民一樣該上山上山,該下地下地。隻是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一個壯年漢子天光做到夜,也隻能勉強維持最低生活水平。她一個女人家,更是要多苦有多苦。幾年下來,把本來一張還算俊俏的臉龐,曬得黃瓜婆似的。不過每次看到自己殘疾兒子臉上燦爛的笑容,她就覺得再苦再累都值得。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就在一個禮拜前,她看天氣好轉,想到家裏還有些從山上帶回來的杉樹皮,便想將屋子修茸一新,也好快快樂樂地過個年。誰知剛爬到屋頂,一腳沒踏穩,便一頭栽了下來,摔斷兩根肋骨。
本以為躺個一兩天,身子就會好起來,哪想到屋漏偏逢連夜雨,第二天卻發起了高燒。時而清醒,時而迷糊,拖了五天,終於在饑寒交迫下,帶著對兒子的深深眷戀和不舍,撒手人寰。
漠然地望著四堵冷冰的牆壁,除了一張老掉牙的舊***,兩張竹椅,家裏已經空無一物。小男孩從牆角裏拿出幾張杉樹皮,用繩子結成一副簡易的擔架,然後抓起媽媽的衣服,將她一點一點拖向擔架。拖前一點,***往後蹭一下,然後再往前拖一點,再往後蹭……
當他用盡全力把媽媽拉到擔架上時,已經累得兩眼發黑,滿頭虛汗。外麵的天開始暗下來了,雪也越來越大,剛才回來時在路上蹭出來的痕跡,又重新覆蓋上了一層白雪。盤坐在破敗的門口,山底下景色一覽無餘。那是一個大屋場,大概有四五十戶人家,每家每戶錯落有致,張燈結彩,洋溢著節日的氣氛。有幾個小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雪地裏堆雪人、打雪仗,就連空氣裏,都仿佛飄蕩著令人垂涎的酒菜香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