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星,漆黑的天幕上,月亮格外的圓,格外的亮。
朱能看著她歎了口氣,動了動唇,卻發現無話可說,秦言是倔強的,也是聰明的,很多事情,她可以自己去領悟,不需要他多說,他對秦言,一直存在著一種尊敬,這是一種很奇妙的精神上的敬重,因為通過秦言,他認識到了與眾不同,他仿佛能通過她看到一個不一樣的世界。他深深的記得那個碧玉軒的院子裏,那個夜晚,少女眼中堅毅果然的光芒,她麵對高高在上的王爺,背脊挺得筆直,她說,“我叫秦言,你記住了。”
他不可思議,一個嬌小瘦弱無權無勢的小女子,究竟哪裏來的勇氣挑戰皇室的權威?而今天她同樣勇敢的麵對了王爺的興師問罪,她說,“我坦言,並不是因為我狂妄,我隻是不想逃避該承擔的責任……”
我隻是不想逃避該承擔的責任……
是的,她明明可以逃避的,沒有證據,王爺無法定她的罪,但是她沒有那麼做,她要為她的所作所為負責,不計後果。
他想,王爺或許也和他一樣,隻是他是王爺,他必須維護自己的威嚴,他不能太過放縱秦言。
哭哭啼啼的玉敏被送了回去,四周瞬間寂靜下來,朱能沒有發話,侍衛們也不敢做聲,萬籟俱寂,一滴血砸落在地磚上,聲音很輕微,卻打破了靜謐的氣氛。
不斷有鮮血從秦言緊握的指縫中滲透出來,滴滴答答的落下,朱能一驚,俯身執起她的手,想要掰開她的手指,阻止她的自殘行為,可是,他怎麼也掰不開。
秦言眼簾微闔,身體像個破娃娃一樣趴在木板上,軟綿綿的,奄奄一息,又好像要睡著,安安靜靜,平靜的臉上沒有絲毫痛苦的情緒,她緊緊握著拳頭,仿佛全身的力氣都用在這隻手上,鮮血綿延不斷,很快在地上彙聚成一片。
朱能長歎,他再一次見識到秦言的倔強。
按照王爺的吩咐,他找人抬著秦言去往東暖閣,自己也跟著守在一邊,一路上,他有意無意的目光總是落在秦言的手上,他知道,秦言的手裏握著東西,他心裏也隱隱明白,那東西是什麼……
東暖閣裏,燈火熒煌,偌大的宮殿鋪了一層紅色地氈,質感柔軟,踩在上麵沒有一點聲音,秦言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被抬進來,放在地上。
朱棣斜斜的靠著上首的虎皮坐褥,一隻手放在麵前的金絲楠木桌上,另一隻手支著腦袋,正在假寐。
大殿左右擺放兩排雕漆木椅,椅子後麵又擺放著香爐,寶鼎,山石盆景之類裝飾,香爐裏焚著百合宮香,煙熏嫋嫋,香氣四溢。
朱棣掀開眼瞼,慵懶的看了眼下麵,秦言一動不動,閉著眼睛,呼吸微弱,顯然已經半死不活。
他揮了揮手,示意朱能帶人退下。
朱能一咬牙,屈膝對著朱棣跪下,“卑職懇請王爺開恩……”
話沒說完,隻聽朱棣冷漠的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退下。”
偌大的宮殿裏隻剩下兩個人。朱棣站在秦言麵前,居高臨下,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他也不說話,就這麼無聲而安靜的看著她。
過了很久,才響起他淡漠的聲音,“你死了嗎?”
沒有回應。
秦言閉著眼睛,沒有任何動靜。她當然沒死,她不想說話,也沒力氣說話。
朱棣冷漠的聲音再度響起,“本王知道你不服。”
秦言還是無動於衷,但是心裏卻翻騰起來,他看穿了她,他甚至知道她的想法,多麼可怕的人,他掌握一切,也可以操縱一切,而她隻能任人宰割,毫無還擊之力。
“睜開眼睛,看著本王。”他用著一貫命令的口吻。
出乎意料的,秦言真的就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金線收底的黑色錦靴。
男人挺拔的身姿像個巨人,秦言努力向上看,艱難的觸碰到他淩厲的雙眼,視線相接,兩人的眼睛裏都映著彼此。
“本王記得你說你叫秦言。”朱棣語調冷漠,眉眼鋒利,殷紅的唇線微微上揚,彎起一道諷刺的弧度,“燕王府從來不曾有這麼個名字,你能解釋一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