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軍,當一名軍人,就注定了一個人必須在戎馬生涯之中度過一生。他必須要有非凡的意誌和超強的毅力,才能在南征北戰之中頑強地存活。我們不得不佩服他們頑強不屈的意誌力和生命力。但話又說回來了,在常年經久不衰的征戰中,他們也從一個血肉豐盈的人馴服成了一個石頭般剛硬的人。他們鮮活的血肉正在一步步地流失,他們的情感也隨之在蒸發,乃至消散得無影無蹤了。他們甚至變得異常可怕,喪失了人性,在戰場上像猛獸一樣亂砍亂殺。漸漸地,他們殺紅了眼,把人當成了該死的東西,甚至以殺人為樂趣,以殺人來炫耀自己的本領和英勇,以殺人來獲取戰功,以殺人來換取別人的尊重。那時,他們也就淪為一部部沒有血肉的殺人機器了。到那時,沒有殺人他們就會心癢癢,就會坐立不安,他們就會覺得異常難受,所以每當戰爭爆發了,他們就跟著興奮了起來。他們趕著要立即奔赴戰場再去多殺幾個人,不然,他們就生不如死了。
然而,他們也曾經考慮到會有被殺的那一天的到來,所以他們就更加想把握住時機多殺幾個人,多立戰功,將來如果哪天自己也被殺了,也能光宗耀祖、名揚天下。如果那樣,他們認為自己就是死一千次也值了,毫無任何遺憾了。他們認為那是一個軍人一生中最大的榮耀。同時,那也是他們最大的悲哀和罪孽。到那時,他們已經泯滅了人性,甚至比豬狗都不如了。他們隻是為了殺人而殺人,為了被殺而被殺,在這樣一種惡性循環之中完全喪失了自我,迷失了自我。
當然,也有的士兵沒有達到那種剛強的程度,他們有幸沒有淪為一部殺人機器,但是這同時也注定了他們無法在這樣一種屠殺環境之中存活,這或許是他們的悲哀之處了。他們希冀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和平共處,不希望看到血肉橫飛、你死我活的場麵出現。特別是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國人遭到他國軍隊的殘暴虐殺,這是他們毅然走向戰場的最大原因。
為此,在這樣一種情況之下,他們中的有些人不得不違逆著天生善良的本性在戰場上進行廝殺,他們是在內心的極度掙紮之下,殺了第一個人的。即使之後,他們也會慢慢地適應這樣一種無情的虐殺,但是他們還沒有完全喪失人性當中某些可貴的東西。他們依舊是一個有血有肉之人,還沒有達到殺人成性的瘋狂地步。他們參加戰爭的目的是為了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換取家人、國人的安全和幸福,是為了能夠向世人證明和展示戰爭的殘酷性,讓世人謹記戰爭的危害性,盡量避免戰爭的再度發生,還人類一個和平的世界,讓人類有一片安居樂業的天地和樂園。我們不得不對他們肅然起敬,但同時我們也為他們感到悲哀,他們同樣犯下了殺虐之罪,罪不可赦。
在生前我也是一個征戰了半生的軍人,這樣一種四處奔波的軍旅生活我早已經習慣了,那確實是一封家書抵萬金的極為難熬的生活,每天閑暇時都有很多時間在思念親人的狀態之中度過。盡管在戰場上,我們殺人如麻,但那也是為了活命和繼續生存,為了讓自己得以和親人再度相會。那樣一種情景是多麼令人向往和陶醉啊!還未到達家門口,整顆心就激昂澎湃了起來,咚咚咚跳動個不停的,那是一種沒有著落懸空的彈跳。畢竟,已經許久沒回家,沒見到家人了,家中的情況在漫長的軍旅生涯之中一無所知,僅能靠著往日僅存的記憶,在回想之中點滴勾起,在心中縈繞不去。
於是,以前家中的一切就先都在腦海之中遊蕩了起來。我家在一個四合院裏,有高高的院牆,是用紅磚頭一層層天衣無縫地堆砌而成的。從外麵放眼看去,極其壯觀,紅紅的一片矗立起來,極富洋洋的喜氣,給人以鮮活的活力,讓人在它麵前不由也挺直了腰杆。這也是我聽我那日漸年邁的父親說的,他說,每逢他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情,被它們弄得焦頭爛額,無處可去,心裏煩憂之時,總是喜歡自己一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獨自來到院門外,站在那高高的鮮紅的圍牆外,看著那直挺的圍牆,原先糾纏著的心境仿佛也在瞬間解脫了許多,開朗了許多,他原先被壓抑著略略彎曲著的腰,也在瞬間挺拔了起來,恢複了生機和活力,而四周闃寂得幾近無聲的幽雅的環境,更是讓人心境頓時如當時天上所懸掛著的那輪明月那般清明。皎潔無瑕的明月毫無偏袒地把光輝播撒到了世間的每個角落,也力所能及地照亮了世間每個黑暗的所在。它甚至可以直接指涉到每個處於困頓之下的落魄人那寂寞的內心,從而讓他重見光明,迎接黎明的到來。籠罩在皎潔的月光下,黑夜慢慢深了,已經快走到了盡頭,這時,四周原先不時傳來的夜蟲們的低吟聲不由也隨之慢慢消沉,直至趨於寂靜。夜越深,四周也就越寂靜了。世間的一切生物都需要在夜晚之中得到一定的休息,積蓄精力迎接新一天的到來。即使是那些需要在夜間進行各項有意義的活動的動物們也不例外,比如夜蟲的獨奏與合奏,那也是需要在休息之下,重新積蓄力量,為明晚的演奏做好準備,才能讓歌聲保持清脆、婉轉、優雅、動聽,不至於沙啞。所以,最終它們的歌聲也就會漸漸平息下來的。
每當這時,天邊那線曙光也已經慢慢地撕開了夜色的防線,泄露出了一絲絲難以捉摸的光芒,悄悄地打破了這日漸寧靜的夜。父親多次在這樣一種越發寧謐的夜色和月光的籠罩之下,帶著一種曠達的心境回到了家,原先的寂寞與憂愁竟也慢慢地奇跡般消失了,回到了家,父親甚至忘記了它走出家門的目的了。他甚至以為自己每次隻是被這迷人的夜色所打動,不由自主地邁開腳步來到了那令人沉醉的夜色之下,來驅散白天蒙在自己身上的塵灰與疲憊。然後,帶著這樣一種欣慰、滿足的心境,父親每每都睡得昏沉沉的(第二天醒來總是發覺自己的口水流了一草席,在早晨初陽的照射之下閃著清澈的輝光)。他也疲倦了,需要補充體力,去迎接新一天的到來。
家院中靠西的那棵榆樹,大概也已經長成參天大樹了吧!那樹上也必定有了鳥兒來做窠、鳴啾,歡快地居住在那裏繁衍生息。那是我要出征之前栽種的,想用它來為我們遮擋住強烈陽光的照射,為我們共同居住在一起的院中人留下一蔭可供休息和閑談的好去處。而我那當初還小的白胖兒子也已經長大了吧,變得強壯許多了吧!他是否還和我長得很相像呢!?還是現在已經不像了,變得和他那漂亮的母親一樣俊朗,或者是長出了自己的風格,別有一番風味了?他的母親是否依舊年輕美貌如初呢?還是和我一樣,經不起歲月風霜無情的衝刷而變得蒼老了許多!我那來不及刮幹淨的胡子此刻又密密麻麻地布滿了下巴,它們的生命力倒是挺旺盛的。不知道我這樣一副模樣回到了家中,家人是否會認得出我來。如果已認不出我來,那該如何是好呢?對了,我母親肯定會記得的,我的後背上有一片很大的黑乎乎的胎記,像是一朵正在盛開的黑玫瑰一般氤氳在身上,隻是聞不到花開時特有的香味而已。而家中,也隻有母親能夠清晰地記得它的存在,能夠辨認真偽,想到這裏我的心情也不由輕鬆了許多,安穩了許多。回家的腳步不由也跟著輕快了起來,我甚至獨自哼著軍營之中學過的一首以思念家鄉為主題的優雅的歌曲來了,那溫馨而又夾雜著憂傷的曲調和旋律讓人沉湎其中,無法自拔。
興許,我的妻子還多給我生了個可愛的女娃呢,如果是那樣的話,她也應該有我剛出征的時候的個頭了。她一定也是很文靜的一個孩子,就像我小時候一樣。不知道我那傻兒子有沒有變得比較活潑了,還是見到了生人依舊還會受驚嚇般地躲到可以躲藏的地方,久久不敢拋頭露麵。我這樣一副模樣回到了家裏,會嚇著了他嗎?鄰居們都還好嗎?趙大家的不知道是生了男娃還是女娃。如果是女娃就好了,將來和我家那小子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了。孤苦無依的李大媽失蹤多年的兒子不知道找到了沒,回來了沒……我紛繁的思緒依舊隨著前進的腳步在飛旋著,隻要還未到達家中,它就會繼續不停地運動。
戎馬半生,戍守邊疆,直至戰死,我也才僅僅得以回歸家園屈指可數的幾次而已。每次回家,我都老了許多,家裏自然也都發生了或大或小的變更。有一次,我回去之後,家裏的老母親剛好病危,一開始,處於極度疼痛狀態之中,後來躺倒在床上昏迷已有多日了,看樣子,凶多吉少。大夫來了說是操勞過度,才導致在不自覺中昏迷了過去,一時無法清醒過來,至於說,能否清醒起來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大夫隻是開了幾帖補充體力消耗的藥方,囑咐家人按時煎熬少許給她服下,暫時保住她的命脈,就麵帶愁容地告辭了。家人都為了母親的病情焦灼萬分、坐立不安的。一個個都愁著眉,苦著臉,守候在她的身旁,寸步不離,焦急地盼望著奇跡能夠出現。而昏迷在床上的母親倒顯得鎮定自若的,麵目舒展,隻是臉色異常蒼白,沒一絲痛苦的神情,好像她隻是非常累了,停下來盡情休息了一會,不一會就會再起來了。這不由讓家人更加擔憂了起來,生怕她再也起不來了,如果那樣對他們的打擊將是無可言喻的。
那時,我終於可以回來了。在母親重病時,得以回來陪伴她渡過難關,不能不說是一種幸運和悲哀。在這樣一種複雜心境的支撐之下,我立即跪倒在母親病床之下,低著頭,為她虔誠禱告,希望她能趕快蘇醒過來,哪怕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最後,我也不知道這樣跪著祈禱了多久,或許連上天也被我的虔誠所打動了,讓母親那溫柔的手又得以再次撫摩我身著布衣的身體了。是母親的手先顫抖著在我的臂膀上蠕動著,才讓我驚醒了過來。當我抬起眼,我終於看到了母親舒展開了她的慈眉善目,眼中閃爍著呼之欲出的淚花。頓時,母子竟然在這樣一種難以預想、生離死別的情景之下見麵,就都熱淚盈眶了。
還有一次,也在我的記憶之中印象深刻,甚至現在我成了飄蕩的遊魂之後,依舊記憶猶新。那同樣是一個寒風呼嘯的冬天,漫天飛雪飄揚,草木早已被埋沒在層層的積雪之下,動物們都在各自的洞穴之中煎熬著,冷凍得瑟縮成了一團。它們都焦灼地期盼著嚴冬能即刻過去,迎來萬物複蘇的溫馨的春天。此時回想當時的那樣一種景象,不禁讓我聯想起死後我們那被飄雪覆蓋得越發嚴密和凍僵了的軀體。我死後的靈魂就是從那越發濃厚的積雪之中突圍飛升而出,並且得以在人間四處漂流與遊蕩的。那裏麵同時還堆積著許多往日戰友和敵軍冰冷的身軀。我已經分不清他們誰是誰了,隻知道他們都是在這場戰爭中戰死身亡,橫屍沙場,並且很快就被不斷絮絮而下的飄雪所遮蔽住,包裹住了。我的軀體被他們的軀體所層層包裹著,堆壓在最低層。我橫死的時候他們很多人都還在奮力拚殺,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會怎樣死,什麼時候會死,或者能夠幸運地得以不死。所以,我的靈魂脫離我的軀體的時候,還能夠感受到我的軀體尚餘溫熱,即使我上麵是層層越發嚴密的積雪,並且還在不斷地增加當中。然而,那些橫陳在我軀體上麵的其他戰士的軀體或者是斷肢卻一層比一層寒冷。我的靈魂在不斷地撥開他們軀體的纏繞時,切切實實感受到了這樣一種極致的變化。那時,我感覺到自己好像還沒有死,自己的靈魂拖著自己尚餘溫熱的軀體逃離了這個陰森的現場。所以,我的靈魂逃離的動作顯得極為誇張和迅疾。逃脫之後,我滿頭大汗淋漓了,但不一會,就都被極為嚴寒的飄雪所凍結了,結成了一顆顆晶瑩的冰珠,停滯在臉上,讓我顯得滑稽不堪,像個小醜一樣,無臉見人。
推開家中那笨重的院門時,我的手冷得直顫抖,都快被那金屬門環異常刺骨的嚴寒所凍僵了。我搓著雙手,不斷哈著暖氣,快步來到了院中。院子同樣一片死寂,有薄薄的積雪堆積在院中,並且還在不斷累積當中,而各門戶的大門也都緊閉著,沒什麼動靜。那棵枝葉早已繁茂,樹幹粗壯的榆樹依舊挺拔著身軀在與嚴寒做最決絕的鬥爭。它是絕不會向它們低頭的,這是它一貫的作風。即使它上麵也難以避免被飄雪覆蓋的命運,但是當寒風一來,它就順勢把它們瀟灑地甩開,讓它們回歸到地麵上。它一向認為那才是它們最應該到達的地方,地麵才是飄雪的最終歸宿,所以它毫不屈服地與它們周旋著、鬥爭著。那時,我從它的身上看到了往日許多戰友的形象,他們與它具有相同的毅力和品質,但他們有的卻早已戰死邊疆、橫死沙場很久了,我再也看不到他們了。
我想,由於天氣太過嚴寒,所以家人肯定都躲藏在家中,像過冬的動物們一樣畏畏縮縮的,不敢輕舉妄動。我甚至想象著見到他們時,他們那被凍紅了的臉,肯定會顯得更加好看,就像是剛出生的娃娃那般鮮豔,惹人喜歡。而到那時,我那紅撲撲的臉無疑會先遭到他們不明目光的審視,然後他們才得以認出我來,就都會哈哈哈互相笑出了開懷的笑聲,那笑聲所流露出的溫暖仿佛也在瞬間把所有的寒冷都驅散了。然後,我們就互相緊緊地抱成了一團,滾燙的淚水隨即就濡濕了各自的衣襟。幾年不見,再次相見時,情景卻格外溫馨和感人。
當我進入家門時,我的淚水早已在臉上泛濫成災,彌漫了起來,它們溫熱的溫度,瞬間讓我倍感溫暖。特別是臉上那原先點綴著的斑斑冰涼的雪花就全都化為熱水融化了,與淚水混合在一起滾滾飄落而下。淚水還在我的眼中不斷地泛湧,不斷地模糊我的視線,不斷地滾滾而下。於是,我幾乎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但家裏那熟悉且明亮的燭火所散發出來的光亮依舊是那麼迷人和耀眼,透過它的普照,我終於逐漸看清了眼前缺少了一人的一家子正圍坐在一起,瑟縮成一團和樂地吃著晚餐。那時,我終於稍稍安下了一顆懸浮著的心。同時,我的肚子也咕咕咕叫了起來。我也餓了,看來,晚餐的時間已經來臨了。但多年不見,家人會認出我來,給我飯吃,讓我和他們一起吃飯嗎?還是他們會誤以為我隻是一個路過的乞丐,然後隻是施舍了一些他們認為多餘的飯菜給我,就把我趕走了呢……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難以預料的,但卻都是會給人以極大的驚喜的,最終我們甚至會喜極而泣,淚流滿麵了。
然而,如今這樣一種讓人歡喜讓人憂的滋味我是再也體會不到了。我早已戰死了,隻是靈魂得以暫時脫離了沉重的肉身,出來遊蕩遊蕩。我發覺自己現在好像沒那麼多豐富的感情了,或者說我已經很難再體會得到了。此刻,我隻是以一個局外人的姿態(孤魂野鬼)來觀照這個曾經生存過,帶給我快樂和悲哀的世間。這世間的一切好像都與我無關,成為過眼雲煙了。我發覺自己越發喜歡這樣一種幽遊的狀態了,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輕快的感覺,完全不用顧慮到世事的變遷,人情的冷暖,特別是不用承受著多年情感的重負難以解脫(那種生離死別、驚險萬分的場麵我早已見過許多,經過許多)。如今,眼前所有的一切看起來好像都比以往好多了,明朗了許多,也歡快了許多。
此刻,我的靈魂正不斷跳躍著,從各個角落和場所穿梭而過(我隻想最後在我特有的情感完全喪失之前再趕回家一趟,再次看看久未謀麵的家人,所以我的步履依舊匆匆)。我從一片正燃燒著的熊熊大火中徑直穿過,完全不用顧及到會被燒著了。而大火下,被燒得哇哇大叫的人們可就淒慘了,熊熊燃燒的火舌不斷撲向他們,並逐漸把他們的肉身吞噬了下去。他們像表演火術不慎失手的賣藝人那樣,自討苦吃引火上身。他們痛苦的叫聲中流露出了極大的疼痛和無助,可與鬼哭狼嚎相媲美。要是在之前,我肯定會立即停下步伐積極搶救他們的,會竭盡全力去解救他們的痛苦的,會去四處喊叫求救和找水滅火。但現在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我甚至認為他們是罪有應得。他們活該!是他們擋住了我前進的腳步,早該把他們都通通燒死的。於是,在前進的過程當中,我順勢踢倒了一個掙紮站起來痛苦不堪的人,大火早已把那人燒得麵目全非了,黑乎乎的一片。我不知道那人到底是個男人還是個女人。
然後我的靈魂才得以全部裸露在外麵清新的空氣中,重新開始了漫遊的旅程。我繼續遊蕩在無人的風中,腳底下盡是在為生活而奔波、忙碌的民眾。此刻我仿佛高高在上,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去俯瞰著他們,有種忘我的徹悟了。我甚至覺得自己不是一個正在四處飄蕩的孤魂野鬼,而是一個藐視著世間所有悲歡離合的神。我是神,是神通廣大的神!我擁有無邊的神力,擁有無窮的魅力!那些愚癡的民眾對我頂禮膜拜、磕頭哈腰的。他們都得求我去解救他們的苦痛,而我有求必應,卻又總是讓我疲於奔命,無法完全解除他們的苦痛。幾乎每個人都來求過我,而且是不間斷地大批湧來,慢慢地我和手下都措手不及、無從下手了,即使我們是神也應付不來的。
這還不打緊,要命的是,他們連雞毛蒜皮的事情都算在了神祇的頭上,都來煩我們。比如,張家丟了一隻公雞也來求神問卜;李家的孩子走路絆了跤,也來問;趙家的狗生病了,王家的孩子尿床了,也都來求;特別是張九要去偷竊一戶人家,竟也敢來求神庇佑成功;更可笑的是,那個橫行街頭多年的花花大少竟也拜起我來了,之前他不是口出狂言說這世間他就是神,而其他的那些隻會在廟宇裝腔作勢的神祇都不是神嗎?他是來求能讓他順利地奪取趙大家那溫柔、賢惠又漂亮的妻子的。類似這樣的事情,或者是更可惡的事情都隨處可見,而他們竟也都敢來祈求神靈的庇佑,真是膽大包天、罪不可恕,簡直不把神放在眼裏。這些愚昧、貪婪的人們啊!他們所做的傻事和罪孽何時能停止?最後連神都反感,都看不下去了,神仿佛都受到了他們的蒙騙,為之前盡力幫助過他們而感到萬般後悔。所以神發怒了,神決定不再對他們法外開恩、布施宏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