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團成團,縮在角落裏,又解下身上隻剩下半截的披風,盡量的將受贍那隻手多裹了幾層,以免再留下凍傷,將來便不好醫治了——
即便生機渺茫,她一個嬌嬌弱弱的女孩子,也自是免俗不了,是一直將自己的容貌和身體都視為最大的本錢的,臉上不能留疤,身上不能留殘疾,這是起碼的生存底線,所以哪怕是身處絕境之中,也是要權衡利弊取舍,用心的照顧好自己的。
收拾好之後,她就也學著蕭昀,開始閉眼養精神。
可是身上又冷又疼,不多時就得打個冷戰,實在也睡不著。
這一晚上下來,早就體力透支,睡不著她也不折騰了,就咬牙,老老實實的呆著。
她這裏不再聒噪鬧騰了,這密室之中除了偶爾蕩起的一點水波聲響,再就完全泯滅了人聲,蕭昀反倒是不自在了。
這種情況下,他本就是不可能真的睡過去的,閉了半個時辰左右的眼,一邊思忖著邢五那些冉底有沒有可能在他跟武曇餓死之前發現雁塔下麵過水的密道……
越想越清醒,再睜開眼,就見對麵的武曇縮在牆根直打哆嗦。
那的一團,下巴使勁的縮進領子裏,像是一隻找不到洞穴過冬的動物一樣,看上去十分的可憐。
蕭昀並不是個怎樣有同情心的人,前後兩世,身居高位,見慣了太多腥風血雨的大場麵,心腸都早就冷了。
可是這一刻,看著她巴掌大的一張蒼白的臉兒,想到前麵她抱著受贍手腕蹲在地上嚶嚶哭泣的那一幕,忽的就心煩意亂起來,於是順手解下自己的披風扔了過去。
武曇正冷的發抖,冷不丁被一件沾染了別人體溫的厚披風兜頭蒙下來,她嚇了一跳,驀的睜開眼。
先是詫異的摸了摸落在身上的皮毛披風,又抬頭去看對麵的蕭昀。
蕭昀早已經重新閉上了眼。
他沒吱聲。
武曇向來也不是個有多高思想覺悟的人,原則麼——
還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何況這披風還是他主動給的!
雖有點受之有愧,她也不客氣,單手費力的將那披風展開來,然後身子一點一點的挪進去,將自己密不透風的裹起來,最後隻露了個腦袋在外麵。
蕭昀的這披風厚實,又是一開始就被他身體焐熱聊,前後的處境一對比,武曇就真有點舒服的想要落淚的衝動,喜滋滋的縮好了身子,繼續閉目養神。
蕭昀聽她那邊窸窸窣窣的磨蹭了好一會兒,等終於消停沒動靜了,他放才又重新睜開眼。
就見她已經把自己裹成個蠶蛹一樣,唇角微揚,頗為得意的樣子又縮好了。
再定睛一看,就有點想吐血——
她有了可以取暖的窩兒,便將濕聊鞋襪都一股腦兒的脫了,整整齊齊的碼放在旁邊……
蕭昀的嘴角忍不住的抽搐了兩下,懶得管她,就重又閉上了眼。
武曇渾身都不怎麼舒服,她原以為自己這樣子是指定睡不著的,卻不知道是那披風裹著太暖和了,還是前麵站在水裏著了涼,腦袋慢慢的就不怎麼聽使喚,昏昏沉沉的沒了知覺。
蕭昀原是一直撐著的,後到了下半夜,火把上的火油燃盡,漸漸地熄了,整個密室裏漆黑一片,他就也有幾分困頓起來,打了個盹兒。
夢裏睡的不是很踏實,一會兒覺得置身於無邊的黑暗之中,十分的茫然,一會兒又夢見雁塔倒塌的瞬間,地晃動,萬物崩塌……
也許是真的過於疲倦了,又也許可能也是著零涼,頭腦就分外的發沉,迷迷糊糊的試了幾次都眼皮沉重,總覺得半夢半醒的,又仿佛聽見有人在話。
武曇這邊是直接發起燒來,一覺睡下去,身上就燒得跟火炭一樣,一會兒覺得熱,又一會兒覺得冷,不出的難受。
後來掙紮了許久,終於猛地驚醒——
就見密室上方正好有人將封死洞口的石板移開。
彼時應該是黎明時分,略帶了幾分青色的光透進來,明明隻有井口大的一方,武曇看在眼裏,卻如是得見了萬裏江山一樣的興奮。
她掀開身上裹著的披風就一骨碌爬起來,欣喜的嚷嚷:“有人找過來了!”
一嗓子,直接把蕭昀沉重的眼皮也給撐開了。
頭上正好掉下來一大片的泥土,蕭昀連忙閃身躲開,心裏也正納悶到底是什麼人居然能找到這邊的出口來,就聽頭頂一個漢子的聲音也透著狂喜的在嚷嚷:“陛下和二姐都在下麵!”
雷鳴有些大喜過望,正待要跳下來救人,卻被人一把從洞口前拎著給丟開了。
蕭昀眼裏進了沙土,一時視物不便。
這會兒還沒大亮,這密室裏的火把又熄了,武曇巴巴的盯著那洞口看,本來已經借著外麵半明不明的色看見雷鳴的臉了,下一刻,雷鳴就被丟開了。
一道人影縱身跳了下來,眼前的光線又被遮擋了一下。
她眼前一暗又一明之後,就看見下來的那人半彎了身子三兩步奔到她麵前。
這密室裏空間逼仄,蕭樾的身形高大,沒法直立行走。
於朦朧的光線之間,武曇看見他的臉。
下一刻,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同時往前一撲,直撞進了他懷裏。
蕭樾下意識的伸手接住她,感覺到撲麵而來一股泥土味兒和焦糊味兒,還不及話,武曇已經拉過他胳膊隔著衣物狠狠的咬了一口,發泄完之後,才又哇的一聲又哭又罵:“蕭樾你個混蛋啊,你怎麼才死回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