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穆為文官之首,就算不結黨,朝中也有一半以上的文臣是以他為標杆的。
何皇後突然打了個寒戰,猛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她連忙拉著寧嬤嬤的手吩咐:“你快去追上魏王,告訴他徐穆極有可能和胡氏勾結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明日早朝,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徐穆,一定要借今晚之事最大限度的發揮。”
一下子將徐穆拉下馬,不太可能,今的事,畢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事。
並且雖然她現在也隻是揣測,但現在是非常時期,也是寧可錯殺不能放過的。
寧嬤嬤見她神情緊張,就也不敢多問,趕緊就去追魏王祖孫了。
此時的禦書房裏,皇帝帶著燕霖,父子兩個一前一後的走了進去。
有宮婢進來上了茶,高朗打發了宮人全都出去,自己留下來親自侍奉。
皇帝也沒去案後,而是在下麵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一邊端起了茶碗來慢慢的攏著杯中茶葉,一邊示意燕霖:“坐吧。”
燕霖抿抿唇,走過去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他先是沒話,等皇帝喝了兩口熱茶潤了喉,皇帝就先看向了他發問:“你過來見朕,是為了今晚宴上的事?還有你母妃?”
晚宴上的那件事,本就和燕霖無關,何皇後矛頭直指的是胡貴妃。
燕霖起初是微垂著眼眸的,此刻猶豫了一下才抬起眼睛來看向了他,目光平靜卻又堅定無比的道:“兒臣……是為了自己的事……”
皇帝不明所以,聽的一怔。
燕霖擱在桌子上的那隻手,手指緩慢的攥緊,他看著皇帝的眼睛,仍是鄭重其事的繼續道:“兒臣知道自己力弱,可是兒臣想替父皇擔下這座江山的擔子!”
“呼……”高朗聽的惶恐,直接發出了很重的呼氣聲,隨後發現自己失態,又倉惶的跪了下去。
皇帝的手裏端著那個茶碗,手指壓著碗蓋,茶水明明還很燙,他似乎並不怎麼感受的到。
燕霖也不話,隻是執拗的看著他。
殿內的氣氛一時間冷寂到了極致,但是並不壓抑。
一直又過了許久之後,皇帝才語氣平和的開口:“為什麼突然就這麼決定了?”
他們父子兩個坐在一起,並不像是君臣,甚至都沒有尋常的官宦人家父子之間的那種拘謹。
“就目前宗室子弟的資質,我知道父皇也覺得燕廷襄最佳,您之所以遲遲沒有立他為嗣,這樣的一力支撐,全都是為了袒護兒臣。”燕霖將袖子裏揣著的兩塊玉佩掏出來,放在了麵前的桌上。
皇帝腦中轟的一聲,如遭雷擊。
他其實有點忘了這回事了,畢竟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之前那麼多次抱著強大的希望,希望能找回來那個孩子,可是伴隨著一次次的失望和打擊,事到如今,反而有時候會刻意去回避,不讓自己正視這個問題了。
晚間何皇後帶來的這塊玉佩,不是燕霖的,他知道的!
當時剛拿到手的時候,他甚至一度緊張到呼吸困難。
可是現在過了幾個時辰之後,若是燕霖不提,他甚至都忘了再去想那件事。
燕霖將兩塊玉佩放在桌子上。
皇帝下意識的想要伸手去拿,可是手指卻在袖子底下蜷縮了起來,全身的骨骼都僵硬的半動不了。
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桌上的兩塊玉佩,許久許久,發不出聲音也做不出任何的表情和動作來。
燕霖:“大胤晟王身邊的那個侍衛,他真的沒死,他回來了。”
他的語氣,很平靜,閑話家常一樣,但是字字句句出口,卻又有種強大的衝擊力,震得人耳膜發疼。
高朗都詫異的抬起頭,嘴巴張得老大的看著他們父子。
皇帝的嘴唇微微顫抖了一下,下一刻,他卻突然狠狠的閉了眼,但又好像是覺得這樣太狼狽,緊跟著又拿手捂住了眼睛。
蕭樾身邊的那個侍衛?他是有印象的!
即使在禦書房外麵和那個院子裏曾經兩次照麵都沒太在意,但是很奇怪,如今這一刻,仔細回想,他腦海中就能清晰的呈現出那張臉……
五官很清晰,沒有半點的模糊和不確定!
皇帝並沒有很激動,隻是這一刻的心情又是注定了不能平靜。
燕霖起身,走到他麵前,鄭重的跪了下去:“燕廷襄是有私心,但他也確實有能力撐得起這座江山,可畢竟他是旁支,而不是嫡係傳承的血脈,父皇不想看燕氏先祖打下的這座江山在您的手裏敗落,卻又更不想兒臣殞在魏王一脈手裏,兒臣知道,這些年您一直處於兩難的境地當中。是兒臣無用,不能替父皇分憂,可是現在,我想要試一試!”
皇帝現在雖然看著身體還好,可是他的年歲真的已經很大了,不過就是強自支撐罷了。
外麵都在傳燕霖就算好好養著,至多也隻能活個二十來歲,但事實上,皇帝卻未必能撐的比他更久了。
隻不過這樣的話題太沉重,父子兩個從來都默契的不提。
皇帝默了許久,才緩緩的放下手,重新睜開了眼睛。
他的神色複雜,看著跪在他麵前的兒子,許久之後才問:“你……當麵跟他談過了?”
讓親骨肉流落在外近二十年,這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失職,他甚至都有種出於本能的畏懼,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問這些年那個孩子過的怎麼樣。
燕霖搖頭,神色坦蕩,剛想什麼的時候,外麵突然有內侍心翼翼的敲門:“陛下,徐國相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