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惡的是,她竟然指著我說,程馨和,你站在我們隊伍裏,怎麼看怎麼不和諧呀,你到時候就站在男生的隊伍裏吧。
她的聲音尖尖細細的,第一次我覺得那根本不是黃鶯之聲,那簡直是毒蛇的嗞嗞聲,她咬開我心中的傷疤來,輕聲嘟囔句:“沒事長那麼強壯幹嘛。”
頓時這掀起了一陣嬉笑。
14歲的女生,或者16歲,不不不,不管女生是多少歲,都不會喜歡別人將“強壯”二字冠在你的身上吧?何況,又是頂著這個詞彙成長的我,忽然就在眾人麵前遭遇了這樣的難堪。
我握握拳頭,卻聽蘇蕾甜甜的說,好馨和,為了大局著想,你就依了吧。
好,我依。讓你們一群妖孽穿著小白裙子跳小天鵝去吧,我做我的夜禮服假麵。
我將怒氣忍下去的一個原因,就是我心虛,我害怕她身上的白裙子,穿到我的身上,會是怎樣不和諧的樣子。我害怕被嘲笑,那是我心底自卑的靈魂,它和我的身高,成反比。
我穿著燕尾服,戴著銀色麵具,頭發盤起塞進爵士帽裏,然後將自己埋進男生隊伍裏。縱使我是女生,可在14歲的男生隊伍裏,我還是顯得有些突兀。這種發現,讓我更加絕望了。
蘇蕾穿著白裙子,化了精致的妝,將一張嬌麗的臉修飾得美輪美奐,將我旁邊換了燕尾服卻沒換靈魂的衣冠禽 獸們,迷得七葷八素的,隻差沒有拉個小手圍著他們的小公主跳舞了。
我發現自己在嫉妒的時候,感到很可恥,感到自己原本就矮小的靈魂,又矮上了一大截。可是後來我知道,嫉妒是14歲女生享有的權利,無傷大雅。
那天的主持人,是外校請過來的一個男生。他穿著白色的燕尾服,經我目測,他的身高,應該也不過170CM。看他在台上報幕報得風生水起,我忽然覺得他很眼熟。
想了一遭,腦袋裏隻有一個二線男明星的臉,我依舊想不起他的名字。
“下一個節目,三年一班的——假麵的蟲兒飛!”
故意拉長的尾音,打中我埋伏的記憶。
“哦!”我恍然大悟,“牛仔褲!”
這個時候蘇蕾瞪我一眼,上台了,程馨和,牛什麼仔褲!
站在台上的我,因為自己的恍然大悟而豁然開朗,眼睛一直盯著一時站在台邊上的主持人。他那張有著劍眉星目的臉,在燈光下明明滅滅,忽然有了柔和的弧度,我想起前幾天老師教我們的成語,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蘇蕾在台的最前方像隻蝴蝶似的飛來飛去,我很想說,我們唱的是《蟲兒飛》,為什麼你不能穿著金龜子的衣服出來呢?為什麼為了自己的美麗破壞主題呢?
我的嫉妒,在台下主持人望著蘇蕾忽然鼓起掌,臉上燃起笑容時,得到了升華。
我對這漂亮的小男主持人,剛萌生了些許的幻想時,就被這幻想對象自己活生生地打碎了。
我戴著假麵,還帶著對蘇蕾方才獲獎感言說“謝謝大家認可我的努力”的不屑,憑什麼是你,憑什麼不是我們?她跳啊跳跳得挺屍在台上的時候,禮花還是我放的。沒有我和你的眾多粉絲團在後麵給你唱《蟲兒飛》,你一個妖孽,能拿這個獎嗎?
我還在不滿中,小男主持就出現了,他叫住我。
“喂!……喂!前麵那位同學!”
我回頭看到他氣喘籲籲的,還來不及受寵若驚地喜逐顏開,便聽這個家夥開門見山地說:“我說哥們,你長這麼高,有沒有興趣加入校男子籃球隊?”
我當時一定是一副便秘的臉,而且便秘得很準確很痛苦,可是很快我發現,我戴著麵具這個家夥是看不到我精準的表演的,於是我摘下我的帽子,瀟灑地拋開麵具,麵無表情地瞅著他驚悚的表情說,喂,我有興趣,那你現在還有興趣嗎?
那天,小男主持人就一直跟在我屁股後麵,看著我頭頂冒煙生氣,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女生,我真的……你長得這麼高……我……支支吾吾半天,我卻始終不回頭。我的自尊心,真的被擊垮了。
小男主持道歉結束,湊過腦袋說,同學,我見過你,你是不是有到我媽店裏買過牛仔褲?
沒有!我用憤怒語氣和眼神回複他。
這個家夥全仿佛完全沒有看到:“哦,真的是你,我媽媽上次還說應該多進幾條大一點的牛仔褲,老是細胳膊細腿的褲子,也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