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1 / 3)

公巡撫江蘇時,執政明珠有家隸言事多效,公卿震懾,所至大府常郊迎。過蘇,畏公威聲,弗敢謁。自監司以下,朝夕候其門。公聞使召之,將命者用故事以客禮請,從騎數十至轅門,顧謂左右,主人出迎何遲也?久之,辟大門傳呼,大驚窘迫,脫廝輿服被之,入至階下,見公南麵坐,乃跪而聽命。公曰:“汝主與吾同朝,聞汝來,故以酒飲犒汝。”命門卒為主人,其人慚沮,即日去蘇,歸訴之,謀致難於公。

而公聲績甚焯,上方響公,念公在外無從得事端。會東宮出閣讀書,乃為上言,湯某以理學為時所崇,輔教太子,非某不稱。上然之,遂以詹事征。

公之內召也,比郡士民,爭以農器什物塞水陸,道不可行。公示諭:“吾在外,不能為父老德,往者屢請核減浮糧,並為廷議阻,今入見天子,且麵陳之。”餘相國國柱者,執政私人也,得此以告曰:“曩議皆上所可也。善則歸君,過則歸己。而市於眾以為名,使上知此立蹶矣。”比公至,語已上聞,而公未之知。進講東宮,首《大學》“財聚民散”數則,畢講,東宮入侍。上問所肄,具以聞。

上曰:“此列國分疆時語也,若海內一統,民散將安之?”試詢之,公具陳秦隋土崩狀,且言一統而民散,禍更烈於分國時。會靈台郎董漢臣上書,指斥時事及執政大臣,下內閣九卿廷議,執政惶悚,不知所為。議與同列囚服待罪。王相國熙繼至,貌甚暇,徐曰:“市兒妄語,立斬之則事畢矣。”執政曰:“上閱奏至再三,親點次,類嘉與之,奈何君言若是?”王笑曰:“第以吾言入,視何如?”

時公為宗伯,最後至,餘相國述兩議以決於公,公曰:“彼言雖妄,然無死法,大臣不言,故小臣言之。吾輩當自省。”國柱曰:“此論可上聞乎?”公曰:

“上見問,固當以此對。”執政入奏,國柱尾其後,而與之語。

命下,董漢臣免議。自是上滋不悅公。戊辰,餘國柱宣言,上將籍公內府,為旗人表率。時公以興作度材於通州,某月某日日下晡,忽返,招鄉人某官與語,客退,獨坐一室。

向晦語家人,吾腹不寧,夜半遂歿。既歿逾月,上與諸大臣語曰:“吾遇湯某特厚,而怨訕不休,何也?”眾曰:“無之。”上曰:“廷議董漢臣,彼昌言朝無善政,君多失德,大臣不言之,故小臣言之,尚不為怨訕乎?”眾乃知公為執政及國柱所傾也。

劉文正公塞陽橋決口劉文正公臨事雖頗剛急,然實有厘剔奸弊,人受其福而不知者。乾隆辛巳歲,河決陽橋,公奉命往塞決口,時奪流者數百丈。

埽工薪木,皆數百裏內村民車載而來,縣丞某掌收料物,欲藉以營利,留難百端,有五、六日不得交納者。人馬守候,芻糧皆告竭。公一日易服微行,見薪車千百輛環列河幹,私問之,得其故,乃大怒。

至公館,亟請巡撫奉王命旗牌至,使伍伯縛縣丞來,欲先斬然後入奏。

巡撫及司道以下,為之長跪良久,始釋。

而數千輛料物一日盡收,民皆驅車返矣。

此雖細事,亦可見公察弊利民之一端也。

來文端善相馬乾隆時大學士來文端公保善相馬,聞嘶即能辨其優劣。嚐路見負煤老冀,以重價購之,滌以入貢。上因文端夙有伯樂之稱,命蓄以上駟。會降酋阿睦爾撒納來朝,上臨灤陽萬樹園,阿酋素以騎射著名,上欲覘其技,輒以無馬辭。侍臣出戈什哈馬示之,絕不當意。文端令圉人牽所貢之負煤老驥,使之乘,甫振轡而墜,三試皆然。阿酋大慚,尚未之異也。殆阿酋叛,大為西陲邊患,侍臣有憶萬樹園馳射時事,以良馬先知其叛逆,故怒擲之,請加三品俸料焉。文端之目力,又出伯樂上矣。

湯文正之清廉湯文正公斌,撫吳蒞任時,夫人公子皆布衣,行李蕭然如寒士,日給惟菜韭。

公一日閱簿,見某日市隻雞,愕問曰:“吾至此,未嚐食雞,誰市此者?”仆以公子對。公怒,立召公子責之曰:“汝謂蘇州雞賤於河南耶?汝思啖雞,便可歸去,世無有士不能咬菜根,而能作百事者。”並笞其仆而遣之。又公撫吳時,有司報湖蕩有蓮芡,公駁還,吏固以例請,公曰:“例自人作,寬一分則民受一分之惠,且蓮芡或不歲熟,一報部,即為永額,欲去之得乎?”常熟某氏奴,訐告其主國初時得隆武偽劄,迫主遠遁,欲據其主母,公曰:“國家屢更大赦,此草昧事,何足問?而逆奴乃以訐其主乎?”焚其劄,斃奴於杖,中外快之。近時頗有人詆文正諸人為偽學者,使士大夫人人能如湯之潔己奉公,又何致天下事不可收拾哉?

戴簡恪軼事戴簡恪公敦元,官刑部尚書。一日大雪,公著雨罩,手抱文書,步至街衢,呼驢車乘之,禦者不知公為誰也。及至署,隸役嗬殿而入。公下車去雨罩帽,露珊瑚頂,禦者大驚,將棄車而逃,公強留與之錢而去,都中謂之“驢車尚書”。

卒之日,鄉人往視之,敝衣露肘,布衾一襲,其儉德為不可及雲。

張文達之愛士庚子回鑾後,惟京師學事辦理差強人意。

先是京師本有大學堂,庚子之亂,生徒星散,至是長沙張百熙被命管學。公夙負學界重望,苦心孤詣,銳意興學。

禮聘桐城吳摯甫先生為教長,陽湖張鶴齡副之,網羅一時名流殆盡。開師範、仕學、譯學、醫學四館,繼又開進士館,豫備科。自是五方秀士,鱗集橫塾,文學彬彬振朝野矣。文達後因清廷疑忌,不得展其懷抱,乃辭學務一切差使,改任郵傳部尚書。與侍郎唐紹儀因用人事不相能,遂鬱鬱一病不起。張為人宏達愛士,能容納眾流。沒後士林爭悼惜之。如皋冒廣生挽以聯雲:“愛好似王阮亭,微聞遺疏陳情,動天上九重顏色;憐才若龔芝麓,為數攬衣雪涕,有階前八百孤寒。”

蓋紀實也。論者謂文達離學務而任郵傳,本非素願。推文達之心,始終不能忘情於苦心締創之全國學務耳。

餘誠格之好謔餘誠格補湖南巡撫,到任未逾月而武昌起義,黎元洪為鄂軍都督。譚組安方自京歸,進謁誠格,誠格即拱稱大都督。蓋逆知湖南響應,譚為人望所歸,必推譚為都督也。九月一日,倉卒起事,誠格挈其老父遁出,家財多有遺失。焦循又懸賞千金購其頭。誠格逃至安慶,始請朱家寶代奏,既乃之滬居焉。與書延,大意謂:我到湘月餘,自問無開罪湘人之處,家中財物,均多遺失,民軍舉動,固應如是乎?又言:湖南財政極為困難,龍念仙身當其局,以今視昔,抑又何如?

緘麵大書中華民國湘軍都督翰林院譚大人雲雲。延。登一廣告於長沙日報雲:餘壽屏君鑒:財物悉封存府中,毫無遺失,請派妥員來領。湘都督譚延白。

記立山聯元養心殿者,前清禦朝之所也。嚴冬窗破,北風吹麵,景帝不能自支,因語立山,以紙糊之。時立山方有寵於那拉後,憫景帝苦寒,遂不請諸那拉後,糊之以紙。明日那拉後大怒,召景帝切責曰:“祖宗起漠北,冒苦寒立國,汝乃聽朝而畏風耶?”午後召立山,批其頰,禍且不測。李蓮英素厚立山,即大呼曰:“立山滾出。”立山悟,因仰跌地上,果翻轉數四,直出簾外,那拉後為之莞然。

庚子拳匪禍作,浙西三君以抗拳駢戮,而滿洲聯元、立山繼之。

聯元本崇綺門下士,向亦空談性理。其婿壽伯福與言歐美治術,始漸開通。拳事起,聯官內閣學士,抗疏劾拳。捧章至東華門,遇崇綺於途,具道所以。崇厲聲曰:“君滿人,亦效漢兒賣國耶?”聯不顧,拂衣而入。少頃崇入對,嚴劾聯,奉旨著步軍統領衙門拿捕正法。

方聯之就刑也,忽有數騎自順治門衝出,逕赴菜市,其一騎馬足縛一人,拖曳數裏,麵目皆損敗不可辨,蓋即立山也。立山內務府旗籍,漢姓楊,為內府堂郎中二十餘年。饒於財,性豪侈,凡菊部名伶,北裏歌伎有聲譽者,皆為之脫籍。有妓綠柔者,名噪都下,立山與鎮國公載瀾同昵之。瀾雖公爵,然處閑散,絀於財,以故綠柔恒善立山而絀載瀾,瀾大恨之。

至是拳變作,適立山有請毋攻使館之奏。瀾即矯朝命縛赴市曹,哲婦傾城,亦可畏哉!然立山之死,門客星散,獨所善伶人十三旦往收其屍,經紀其喪事。彼雖伶也,愧士大夫多矣。

但不知種禍之綠柔君,能如綠珠之墜樓否?

朱文端公救舒文襄乾隆乙亥,阿酋既投誠。舒文襄公赫德時任定邊將軍,請將其家屬分置蘇尼特等近地,以為羈質。純皇帝大怒,謂其分散骨肉,有傷遠人之心,命近侍封刀斬之。朱文端公聞命,排扉而入,請召對,力言人材難得,舒某雖一時過慮,然平日辦事勤慎,請援議能之典。上曰:“命已下逾日,恐難追轉。”公奏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