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啪”的甩來兩錠金子,晃得掌櫃的都愣了愣。
穆然轉過頭來,那甩金子的男子近處看見她的容貌,醉醺醺的眼底並未略過失望。她雖容貌不太起眼,但怪異的是這一身氣質,好似容貌已掩在光暈裏,傾國傾城抑或姿色平平,已顯得不那麼重要。
“哪……哪家的小姐……沒見過,這肌膚……肌膚……真想摸摸……”那男子搖搖晃晃走來,眼笑得快要漾出淫波來,當真伸手便要去摸。
指尖前橫空截來一道白色衣角,白得如山巔的雲,輕軟,卻在觸上他指尖的一刻,隻聽哢嚓一聲,那人的手指連同整個胳膊以一種詭異的姿態向後折了去。一聲慘嚎傳來,那人斷線風箏般被扇了出去。
被扇出去的不止是他,與他簇擁在一起的十幾個公子哥兒一起給扇飛,十來個人砸向對麵屋頂,屋頂被砸穿落下,劈裏啪啦一陣騷亂。
離嬰淡定轉身,認真看向穆然,一本正經道:“在朋友受到無理對待時,我寧願做個食言者。”
穆然:“……”
內心卻在哀嚎,你學得也太快了!而且你動作也太快了!
她無語,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出手的,畢竟她出手可以達到一些目的,誰知離嬰動手這麼快,這可怎麼辦?事情已經惹下,自然不能白惹。
她念頭急轉,頓時上前一步。
她上前一步,氣息混在酒樓醇濃的酒香裏,似深夜月色最濃時盛開的玉蘭,幽香沁人,微微的惑人,令人不由自主呼吸凝滯。
離嬰屏息靜氣,卻越發覺得胸口鼓動如潮,這種感覺,她平時抓住他的手時,也曾有過,卻不想今日她未曾碰觸他,他便也有。他眉宇間露出疑惑的神色,手已經抬起,想要去握她的手。他也不知握了會如何,隻是想碰她,不想任由這心口鼓動,生出莫名心慌,仿佛隻有觸碰到她,將她撰在手心,才能讓這沒著沒落的感覺變得實在些。
他伸出手。
她的手卻先伸了過來。
他的手頓住,等待。心竟這麼偷偷一喜,明顯能感覺到喜悅的情緒,就像繁天裏開滿的花,一朵接著一朵,簇簇盛開。
然而,下一刻,卻看見她的手擦過他的袖口,抬了抬,一個偷偷的動作,向酒樓外的王騎勾了勾手。
她勾手的動作隱蔽而輕巧,看在他眼裏卻有千鈞,不知為何,錘在胸口,感覺不到痛,隻是慢慢地沉,沉得叫人喘不過氣。
王騎已快步而來,穆然偷偷塞給他一塊玉牌,那玉牌在袖口的遮掩下泛著淡淡的光澤,上麵一個“姚”字,是她將那紅衣女子踹開時從她腰間得到的。方才,她已經看見那男子的玉牌,扈家的子弟。
她並遞給他一個眼神。不需要說話,王騎已明白她的意思。
街上已起了騷亂,眾人的目光都在那十來個還沒爬起來的公子哥兒身上,穆然和王騎的動作眼神極為隱蔽,並未人發覺。
卻隻有一人,自始自終盯著兩人的衣袖。
那衣袖遮掩下的交流,是兩人經常牽手的方式。他以前偷偷的喜,今夜卻不知為何,鈍痛。他看著王騎自她衣袖下拿了一樣東西,轉頭就換了怒氣洶洶的樣子往外走。
離嬰也突然往外走。
他走到王騎身邊,突然一把將他的胳膊抓起來,王騎大驚,還沒感覺到痛,手中玉牌已被他拿走。
他拿著走到街上,地上十來個人已昏過去好幾個,為首的扈家男子傷得不輕,卻險險能動,他掙紮著抬起半個身子,“大、大膽!你、你是何……”
“啪!”
玉牌重重一甩,帶著鼻梁骨斷裂的聲音,幹脆生風地,拍在了男子臉上。
那可憐的扈家男子兩眼一翻,叫都沒叫一聲,就生生暈了過去。
“……”
一片死寂。
穆然愣了,王騎愣了,那被離嬰奪走玉牌的王騎驚了。
神、神君大人居然抓了他的胳膊!
那個從來不允許有人進入他三丈內的神君大人,居然抓了他的胳膊!
他抓了他的胳膊,還搶了他的玉牌!
他搶了他的玉牌,還把玉牌拍在了人家臉上!
“……”神、神君大人怎麼了?
離嬰怎麼了?穆然也覺得奇怪,她走出去,飛快給王騎使了個眼色,那小廝打扮的王騎立刻從怔愣中驚醒,換一副凶神惡煞的臉孔,對著地上倒著的十幾個公子哥兒怒道:“瞎了你們的狗眼!也不看看我家小姐的身份!”
而穆然已經追了出去,任由身後的聲音遠去,追著離嬰過了街角。他走得極快,頭也不回,這種近乎暴走的狀態讓穆然很是措手不及,也很是不解。
“離嬰?”街上還有人,穆然用靈魂傳音的方式喊他。
男子堅決隻給她背影,他快步轉進一條巷子,穆然跟進去,他卻已不見了蹤影。
盯著黑暗的巷子怔怔出神兩秒鍾,穆然探出魂識感應,在墨玉穀中發現了離嬰——他已經回了穀中。
兩名王騎帶著裝著十壇酒的儲物袋過來,對著巷子探頭探腦,“公子呢?姑娘,公子怎麼了?”
穆然呐呐從漆黑的巷子裏收回目光,臉上少有的呆愣莫名的神色。她搖搖頭,什麼話也沒說,轉身快步去了綢緞莊,挑了一匹紅色吉祥圖案的綢緞,便與兩名王騎打算抄近路快點回去。
他們盡走小巷,轉過七八個巷子,轉出來時,身後是一條熱鬧的娟紅燈籠高掛的街巷。穆然回望一眼,蹙了蹙眉,她對這樣的街巷並不陌生。每座大城都有的青樓歌姬林立的街巷,仙奴坊就在這樣的街上。
街上,一頂華麗的轎子正從街巷裏走出來。
穆然看著那轎子,想起在坊中的十年,眼底閃過厭惡,轉頭便走。
街上的人群卻向那轎子湧去。
邊擠邊聽有人雀躍道:“啊!就是那頂轎子,我見過!是最近來咱們大炎出使的鳳天真君的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