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二皇子向皇上請封圈地,遠離京都為王,皇上準許賜一個“寧”字。同時冊封大皇子為太子,普天同慶。

五年後,皇上病重,寧王第一次回京都。他隻帶著兩個貼身侍衛,冷峻的氣勢卻讓人不敢小覷。不過京都是什麼地方,大封刮下塊牌匾都要砸中幾個做官的,倒是沒人特別注意寧王主仆。

“你們先回別院,爺一個人走走。”寧王把身邊的侍衛打發走,一個人背著手在街上閑逛。

熟悉的街道,卻物是人非。五年沒有回來,可是有些人,有些事卻一直沒能忘記。也許青春年少的騷動有些輕率,但並不是輕浮,那種感覺這輩子都無法有東西來取代!以至於每每在午夜時從心底翻騰起來,怎麼都壓製不住。

“母親,我就要吃糖!”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響起來,帶著一分撒嬌,一分調皮,一分可愛。

穿著水藍色裙子的婦人蹲下來,臉上帶著幾分慈愛,卻非要假裝板著臉,“小包子,你不乖哦。從家裏出來的時候,你是怎麼跟母親保證的?”

“不胡亂要東西,更不能吃太多的糖。”一個粉嫩粉嫩的小男孩低聲回著,大大的眼睛裏滿是渴望,“可是我沒有胡亂要東西,糖也不是給自己吃的。昨天隔壁馬兒來給她娘抓藥,聽見藥裏要放冰糖做引子,就說自己從來沒吃過糖。我想買一個送給她,她好可憐哦。”

那婦人聽了兒子的話神色一暗,想了一下叮囑兒子幾句,便折回去買糖。

寧王走過去,細細打量著小男孩的五官,輕聲問道:“你叫小包子?”

男孩抿著嘴巴不說話,眼睛警惕的瞧著他,還往旁邊擺攤的人身邊湊了湊。

寧王見了不由得笑起來,“你母親是不是告訴你不要跟陌生人說話?”

“你怎麼知道?”男孩說罷立即用胖乎乎的小手捂住嘴巴,一副懊惱的表情。

真是可愛,寧王見狀眼神變得黯淡起來,隨即斂去,“因為我跟你母親是朋友。”

男孩聽了仔細瞧著寧王,眼中有些懷疑,有些警惕,小眼睛滴溜溜亂轉的樣子真是機靈。

寧王見了心裏喜歡,笑著說道:“你喜歡馬兒?”

小包子的臉瞬間便紅了,小腦袋迅速的四下裏瞧瞧,一副生怕被旁人聽了去的樣子。

寧王走到他身邊蹲下來,“追女孩子不是給她買糖就可以哦。”

“那該怎麼辦?”小包子急切的問著。

寧王伸手撫上他的頭,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我若是知道就不會失去她了,或許你父親比我明白。”

小包子哪裏聽得懂寧王的話外之音,他心裏隻覺得眼前的伯伯在故意逗自個玩兒呢。可當他抬起眼,卻被寧王臉上濃濃的哀傷嚇到了。

“馬兒從來沒吃過糖,她說了誰給她買糖就會嫁給誰!”小包子略帶羞澀的說著,隨即又安慰似的把手放在寧王肩上,“你的她一定不喜歡吃糖,你要給她想要的東西,她就會回來了。”

“是嗎?”寧王望著小包子單純善良的笑,突然有種暖暖的感覺在心裏擴散開,那深埋在心底的哀傷漸漸被治愈。

給她想要的東西,可如果她想要的是離開呢?寧王站起身來,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小包子喊了聲“母親”隨即跑了過去,他沒有回頭而是快步走進穿梭不息的人流中。既然她選擇了這般平靜的生活,那麼就讓他最後為她成全一次吧!

“你剛剛在跟誰說話,母親是怎麼教你的?”婦人瞧著那背影微微蹙眉。

小包子喜笑顏開的接過母親手中的糖,“一位伯伯,說是母親的朋友。”

“朋友?他都跟你說了什麼?”她有些緊張的追問著。

小包子從未見過如此驚慌的母親,有些害怕的喃喃回道:“伯伯給喜歡的女孩買糖,女孩不喜歡離開了。我看見伯伯眼裏轉著淚,父親說過,男兒有淚不輕彈,伯伯心裏一定很難受吧。”說罷扭頭找寧王,沒看見人有些疑惑起來。

她聽了眼神一怔,隨即緊緊摟住兒子,眼睛盯著寧王消失的方向。

“虹兒,小包子!”身後傳來暖暖的呼聲。

她拉著兒子的手站起來,對麵一個背著藥簍,手中提著青菜的男子踏著陽光走了過來。

小包子喊著父親跑過去,他牽住兒子的手,眼睛卻看著對麵的女人而去。

走到她跟前,自然的把手中的青菜交給她,笑著說道:“媳婦兒,回家做飯了。”

高大的身影走在中間,兩隻手分別牽著兒子和媳婦兒,不一會兒,三口人就消失在街口。

一個月之後皇上駕崩,太子繼位天下大赦,德妃被尊為皇太後移至慈寧宮頤養天年。新皇體恤寧王孝心,準許他把惠太妃接至封地養老。而作為新皇母族林氏,正是鮮花著錦烈火油烹之時,勢頭無人能阻擋。

一年之後,回紇可汗病重,竟把可汗之位禪讓給駙馬林逸竣。一時之間,林家再次成為了眾人的焦點。

可就在這的時候,定伯侯提出告老還鄉,帶著侯夫人四處遊山玩水。不僅侯府整個交到宜宣夫妻手上,就連小女兒也養在繁星身邊,那丫頭跟嫂子的感情倒比跟母親要好。

逸然和菲怡都已經十五,都讓繁星不省心。尤其是逸然,那雙桃花眼沒事就放電,惹了不少桃花鬧得哄哄嚷嚷。繁星就不明白,長得好看能頂飯吃?那些女孩子見了逸然就失去了該有的矜持和穩重,真是讓她難以理解。

“嫂子,然兒又在外麵惹禍了。”美瑕比逸然小了三歲,卻是名正言順的小姑姑,平日裏總愛端出長輩的架子教訓逸然,可逸然卻不加理睬,兩個人是“死”對頭。

繁星聽了隻覺得頭疼,美瑕接著說道:“這次然兒可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眼下李禦史夫人正在前廳等著,我看是興師問罪來了。”

“小姑子,太太和老爺三天後就該回來了。”繁星意有所指的說著,“到時候若是要查看你的紅女。。”

“嫂子,我這就老老實實回屋,到時候你一定要幫我。”美瑕本想跟著去看熱鬧,眼下卻隻好撅著嘴巴回房間待著。

不知道繁星是怎麼打發了李禦史夫人,等到晚上逸然回來的時候,等待他的不是往常的板子。

“跪下!”繁星冷著臉坐著。

別看逸然總惹禍挨打,可皮肉之苦他倒是不害怕。他本想像往常一樣挨一頓打,然後嬉皮笑臉哄母親幾句,再假裝表演個苦肉計就算過關。可眼下這情形卻讓他心驚,恐怕今個兒不好糊弄。

他直挺挺的跪下,“母親息怒,都是兒子的錯。氣壞了您的身子,別說父親心疼,就是兒子也心如刀割。”

“少跟我油嘴滑舌,我可不是那些膚淺的小姑娘!”繁星黑著臉,氣得直咬牙,“廢話別說,你就準備做新郎娶李姑娘吧。”

呃,逸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頓時張大嘴巴吃驚地不得了。成親?他為什麼要成親?還要娶李家那個矯情難纏的丫頭!

“去吧,我會給你辦個隆重的婚事。”繁星擺手不耐煩的攆他出去。

“母親,我不成親,即便是成親也絕對不會娶個那丫頭!”他伸著脖子喊著,腦子裏出現李錦討厭的臉,趕忙使勁搖搖頭。

“哼,如今這可由不得你!”繁星拍著桌子罵著,“平日裏你喜歡拈花惹草屢教不改也就算了,如今竟然去撩撥人家好好的大家閨秀。這婚事已經定了,容不得你不同意。”

“兒子沒有做任何不軌的事情,母親要相信我!”逸然滿臉委屈的樣子。

“沒做不軌的事情人家好好的姑娘留書自殺?沒做不軌的事情人家姑娘非你不嫁?”繁星氣得臉都變了顏色,掏出個物件仍在地上,“貼身的東西都給了人家,還說什麼?”

逸然撿起地上的玉佩登時愣住,前個兒他還疑惑玉佩怎麼不見了,怎麼跑到那丫頭手裏了?

“這下你沒話說了吧?”繁星輕撫著胸口,顯然是氣得不輕。

逸然怔過神來,“母親,這都是那丫頭的詭計,我不娶!這樣歹毒心腸的女人進了咱們家,保證是家無寧日啊!”

“必須娶!”繁星是打定了主意,要包辦一回兒子的婚事。

“不娶!”

就在逸然扯著脖子喊的時候,宜宣打外麵進來,他瞧見媳婦兒氣得臉色鐵青,兒子跪在地上,立即眉頭緊鎖。

他過來輕拍著繁星的後背,倒了一杯茶,輕聲勸道:“兒子不聽話就慢慢教,你氣成這樣怎麼得了?先緩口氣,我來跟他說。”

逸然一見父親趕忙把頭縮起來,他知道父親隻有在對著母親的時候才這般溫柔。別看這些年罵他、打他的都是母親,可不動聲色的父親卻讓他越發的害怕。尤其是父親瞪著他的眼神,冷颼颼的讓他不敢對視。

“照你母親說得去做,再惹你母親生氣我就把你丟進山西大營去吃苦。”宜宣朝著兒子淡淡的說著,可眼中警告的意味卻十足,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

逸然可是聽五叔叔說起過山西大營,想當年他犯了錯被父親弄進去,被扒了幾層皮,險些送了性命才挺過來。後來五叔叔在戰場上立了軍功,逐漸混出了人樣,這兩年才開始****。

他可不想去那種鬼地方吃苦,打死他都不去!可是娶李家丫頭實在是他不願意的事,那麼多漂亮可人的姑娘哭著喊著要嫁給自己,為什麼要娶個纏人精矯情鬼?

“可是母親想要兒子成親,兒子還小。。”

“十五不小了,娶回個媳婦兒孝敬你母親,也能幫她分擔一些。”宜宣打斷他的話,“不當家不知材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你整日遊手好閑無所事事,總該讓父母親省省心。”

“那丫頭比兒子還不讓人省心,她不給母親找麻煩就算是好的了。”逸然的腦袋搖得像波鈴鼓,“娶妻娶賢,兒子一定會給母親找個賢惠的兒媳婦。”

“能相夫教子的才叫賢惠,那丫頭是你的克星,我看挺合適!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休要多說,你下去吧!”說罷宜宣冷冽的眼神掃過逸然的臉,嚇得他再不敢多說一句,隻好站起來悻悻的走了。

繁星見了輕歎口氣,瞧著宜宣說道:“不知道我們這樣做對不對,然兒似乎真不喜歡李姑娘。”

“他喜歡的姑娘能從街頭排到街尾,全都依著他的性子娶回來?這事我做主,李家姑娘潑辣了些,鬼主意多了些,跟逸然正合適!”宜宣深知自己兒子的秉性,不知道像了誰,天生的風流種子。見了漂亮姑娘就挪不動腳步,非要找機會說說話撩撥幾句,不過他倒是不做太過分的舉動。

那李姑娘容貌出眾,可不知道為什麼,逸然每每見了就避如蛇蠍。

繁星也是捉摸著找個厲害點能挾持住逸然的姑娘,不過李姑娘到底能不能管住逸然還說不準。可眼下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為了逸然自殺,人家母親找****拿出了逸然的貼身玉佩,她無話可說,隻能答應娶人家姑娘做兒媳婦。無論逸然怎麼反對,這婚是結定了。

“或許這是他們的緣分,誰能說得準呢。”宜宣摟著繁星說著,“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倒是羨慕父親,眼下什麼都不用管,隻帶著母親遊山玩水好不快活。”

“本來逸竣是個能抗事的,可惜遠在回紇做可汗,一年到頭都見不著一麵。逸然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逸得才五歲,咱們想要享清福都享不了。”繁星提起這三個兒子就皺眉。

一個從小就悶騷,另一個就明賤,小兒子性子倒是正常,不過打小就喜歡擺弄木頭、鋸子,整天滿身滿臉的鋸末子,難不成自己生了個小魯班?

兩個女兒也不省心,特別是菲怡,如今到了該選婆家的時候,可每每相中一個保準會出幺蛾子。前不久宜宣說要跟王家結親家,那家的嫡子相貌堂堂才華橫溢,宜宣見過兩次印象很好。而且王家的風評一向很好,又都在京都住著,菲怡嫁過去也能常常見麵。

王家有心思攀上侯府,可還不等正式定下來,皇上一道聖旨王老爺攜全家去了外任。估計這一去就回不來,宜宣怎麼舍得讓寶貝女兒嫁到外省去,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這兒女都是債,如今我可算是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了。”繁星忍不住扶額,近日她總是覺得有些頭疼乏力。

宜宣見狀一皺眉,輕輕按著她的太陽穴,“府中的事交給桂園她們,我抽空陪你去馨園小住幾日放鬆一下。亂七八糟的事有的是,你怎麼能操心的完?”

“我沒事,睡一下就好了。太太和老爺就要回來,過半個月是老太君的壽辰,我怎麼能離得開?眼下又要準備逸然的婚事,有不少事情等著張羅呢。再說你也脫不開身,翎侍衛內大臣可是責任重大。”她體貼又無奈的說著。

宜宣這幾年一路青雲而上,如今是手握重兵的翎侍衛內大臣,深得皇上信任。他在家裏的時候越來越少,每每看見繁星疲倦卻幫不上忙,心裏就疼惜抱歉。

他把繁星抱起來,進了內室把她放在床上,像哄小孩子似的輕拍著她。

繁星窩在他懷裏睡著了,隻有在他懷裏,所有的煩惱和疲憊才會一掃而空。

三日後,定伯侯帶著侯夫人回來,主要是為了給老太君祝壽。今年是老太君七十大壽,自然要好好辦上一場。從一個月之前,繁星就開始著手準備。請老太君最喜歡的戲班子,擬賓客的名單,準備菜譜等等。

侯夫人回來,她自然要細細回稟,侯夫人卻任憑她行事。又過了十日,貴客的到來更是給侯府帶來了歡喜,原來是逸竣帶著薩莉亞和孩子們回來了。

繁星看著幾年未見的兒子,還有從未見過的孫子、孫女,頓時眼淚汪汪。

老太君更是老淚縱橫,一個勁的念叨“太好了,太好了”三個字。眾人進了裏麵,逸竣執意要帶著媳婦兒、孩子給老太君等人磕頭。

“你現在可是回紇的可汗,怎麼能行如此大禮?”老太君攔著不讓。

繁星見了卻抹著眼淚回道:“老祖宗就依了他吧,這是他的孝心,況且在家裏就行家禮好了。”

逸竣聽了趕忙帶著薩莉亞和孩子們給老太君跪下磕頭,隨後又給侯夫人和繁星磕頭。老太君等人都給了見麵禮,繁星更是抓著孫子、孫女的手不放。

薩莉亞的性子似乎柔和了很多,她規規矩矩的站到繁星身後侍候,反而讓繁星覺得心裏不踏實。

“母親不用把我當成客人,我今年才回來一次,已經是不孝順了。如今就讓我這個兒媳婦盡盡孝心,不然這心裏實在是難受。”薩莉亞笑著說道。

繁星聽了欣慰的點點頭,笑著看看她又看看逸竣,看見夫妻二人偶爾默契的眼神交流,覺得越發的高興起來。

繁星已經吩咐人騰出了一個院子給她們一家四口,這邊還沒安排妥當,丫頭又進來回稟,說是四姑奶奶帶著五位小姐進府來了。

不一會兒,就見晚瑕挺著大肚子,後麵跟著一串的丫頭走了進來。

“逸竣回來了?”她一進來就高聲喊起來,“我聽見就坐不住了,立馬過來瞧瞧。”

“嗓門越來越大,也不知道四姑爺怎麼受得了?如今你又大著肚子,行事要加小心才是。”侯夫人見了笑著罵道,“當初就不應該讓你住在侯府附近,整日把這個當成家裏。我不在的時候你越發欺負嫂子,一日三餐有兩頓在這裏吃。趕明兒讓四姑爺把俸祿拿過來,全都交給你嫂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