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上官(1 / 2)

馬蹄踏踏,車輪轆轆,駕車小廝輕哼著小調,悠悠地行在山道上。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馬虺隤。我姑酌彼金櫑,維以不永懷。陟彼高岡,我馬玄黃。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陟彼砠矣,我馬瘏矣。我仆痡矣,雲何籲矣!”山的那頭傳來多情少女黃鸝杜鵑般清脆的歌聲。

采了又采卷耳菜,采來采去不滿筐。歎息想念遠行人,竹筐放在大路旁。登上高高的石山,我的馬兒已困倦。我且斟滿銅酒杯,讓我不再長思念。登上高高的山岡,我的馬兒步踉蹌。我且斟滿牛角杯,但願從此不憂傷。登上高高山頭呦,我的馬兒難行呦。我的仆人病倒呦,多麼令人憂愁呦。

“客官,你聽這是哪家小妮子在懷春呢?”小廝笑嘻嘻向著車廂裏的人道。“這麼大清早就開始想情郎了,要不客官你給她回一個?”

“回什麼?”聲音是個低沉的男聲,聽上去怕是有四五十歲上下。

“想回什麼就會什麼唄!”小廝笑道。“要不我先給客官唱一個?”

“好。”

“好嘞,這就來了!”小廝咳嗽兩聲,清了清嗓子,猛地吹了個口哨在山間回蕩,想是吸引住了多情少女的注意,這才開始唱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鍾鼓樂之。”

呱呱和嗚的雎鳩,落在河中的沙洲。苗條貞淑的女郎,正好是哥兒配偶。長長短短金蓮花,左漂右蕩衝流它。苗條貞淑的女郎,睡裏夢裏追求她。追求她嗬得不到,睡裏夢裏好苦惱。夜漫漫嗬夜漫漫,翻來覆去睡不著。長長短短金蓮花,左挑右揀采摘它。苗條貞淑的女郎,彈琴鼓瑟敬愛她。長長短短金蓮花,左拉右扯摸捋它。苗條貞淑的女郎,擊鍾打鼓娛樂她。

他聲音清朗,一臉嬉笑,唱出的歌兒放蕩不羈,破舊的草帽兒遮住了大半個腦袋,隻露出一口白牙,若是不看那邋遢的打扮,倒還真有幾分翩翩濁世佳公子的摸樣。

那少女輕唱聲傳來:“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感君纏綿意,係在紅羅襦。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戟明光裏。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小廝聽了,感歎一聲:“‘還君明珠雙垂淚,恨不相逢未嫁時。’道不盡的辛酸,還真是個多情少女啊!”眨了眨眼,笑道:“客官,如此多情的女子可不多了,人家還等著你回她呢!”

“葛之覃兮,施於中穀,維葉萋萋。黃鳥於飛,集於灌木,其鳴喈喈。葛之覃兮,施於中穀,維葉莫莫。是刈是濩,為絺為綌,服之無斁。言告師氏,言告言歸。薄汙我私,薄浣我衣。害浣害否,歸寧父母。”車廂內那中年人唱道。

葛草長得長又長,漫山遍穀都有它,藤葉茂密又繁盛。黃鸝上下在飛翔,飛落棲息灌木上,鳴叫婉轉聲清麗。葛草長得長又長,漫山遍穀都有它,藤葉茂密又繁盛。割藤蒸煮織麻忙,織細布啊織粗布,做衣穿著不厭棄。告訴管家心理話,說我心想回娘家。快把衣裳洗幹淨。洗和不洗分清楚,回娘家去看父母。

歌調忽高忽低,五音不全,唱的是抑揚頓挫,穿金裂石,仿佛是要把人雙耳震的出血。一曲唱罷,那多情少女徹底沒聲了,也不知是不是被震暈在山頭了。

小廝幹笑兩聲道:“客官唱的好,唱得好,真真男子漢也!”說話間,在草帽簷兒下明亮的雙眼猛然一眯,又瞬間恢複原狀,腳下不著痕跡地在車底輕踩了兩下,心裏默念著“到了!”

“你個小毛孩兒知道什麼叫男子漢?”車廂裏傳來三下震動,算是回應。

軲轆的車輪一路向前,風吹葉子的沙沙聲,似一片濤,空曠的山道寂寥一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沒有行人。

“客官,你這可是欺負人了。”小廝一邊懶散地揮著鞭,一邊笑嘻嘻地道.“我咋就不懂了?男子漢不就是您老這樣的嗎?難道是我想錯了?”

“呃……”車廂那人被噎了一下,哼了哼沒有說話。小廝搖頭晃腦,得意洋洋地笑:“是不是您老這樣的啊?”

正在這時,忽聽轟地一聲巨響,車廂轟然炸開,一道人影如猛虎一般驟然撲出。速度好快,尚未看清楚相貌,隻見這人帶起一道狂風竄入南側山林之中,“啊!”“啊!”立時接連兩聲短促的慘叫聲傳來。馬匹受了驚,驟然急嘶,撒開了蹄子一溜煙狂奔,載著那一臉茫然的小廝在“怎麼了?怎麼了!我的娘呀!客官您生氣也不要砸我的車啊!”的驚叫中衝向遠方。